尽管无视了邱良期待的眼神,白鹭遥好歹还是给了他面子,毕竟他的父母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微笑答谢,却趁着邱临转过身走在前头的当,把邱良投机握上的手轻轻甩开。
“好!” 邱良把鱼刺剃除,轻轻递到了白鹭遥的碗里。“到时候回去了,咱们也可以时不时吃到故国的味道了。”
“斜阳老爹呢?”落座后,是邱良捅破了窗纱。
“本来鬼也不需要吃东西。”邱临的语气里并没有指责的意味,“也就这样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吃顿饭团圆一下,哪有你那样三天两头就劳烦别人做东西吃的。”
当着儿子儿媳的面,邱临不想让他骄傲,含笑瞪了瞪他。
邱良一说完就明白了。因为他单纯不想吃他给的。
“他还在开会,每个月的例会,估计回来也比较晚了,明天你可以跟他好好叙叙旧。他一直惦记着你,明天准备了你最爱的大嘴巴子当见面礼。”说完,邱临无视儿子调皮的吐舌,试探着把视线移向白鹭遥,后者依然从容不迫。
邱良是有罪在身,在芦泅那儿还有九万多年的无偿打工契,邱良自己都对这个数字没概念,只当是阳世的无期了。
“这些年谢谢你了。”看向邱良身边的白鹭遥时,邱临并没有他自己预想的那么尴尬,大概随着时间流逝,白鹭遥是自己其中一个恋人的初恋的身份渐渐淡化了,与之相对的,他身为自己儿媳的身份反倒愈发清晰了。
蛰鸣惊奇地和邱临对了个眼神,邱临眨了眨眼,让他不要大惊小怪。
“以后好好的,就够了。”邱临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后者回以他笑容。
“对对对!”蛰鸣跟着起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忙冲自己老婆卖乖,“蛰鸣鸣是不是很厉害!”
白鹭遥没给激动的他一个眼神。
白鹭遥丝毫没有他的紧张,随意地吃着东西,随意地说出对于邱良犹如特赦的话:“那你好好学吧。”
“不是我想吃!”邱良为自己辩解,扭捏地瞥了身边正慢条斯理进食的白鹭遥一眼,“我……我就想借花献佛,让鹭遥吃些好的嘛……”
原本邱临会因为他叠加在一起的这双重身份为难,但一想到邱良对白鹭遥做了那么多混账事,白鹭遥仍然选择了给邱良一个机会——一想到这件事,他对白鹭遥就只剩下感激,道不尽的感激。
“阿良这些年下来还是个醋坛子,我跟斜……跟付斜阳也没什么好说的,”白鹭遥不咸不淡地让邱良放下心,“明天你自己去见你爸吧。”
“嗯!”邱良点头如捣蒜的时候还和从前一样,还是和他爸那么像,“对不起,妈妈。”
邱临有些尴尬地看向白鹭遥,后者果然没给他儿子台阶下,而是夸起清蒸鱼的滋味来。
“嗯,他们喜欢用柠檬当辅料,味道还不错。”
“好的老公!”
饭菜是蛰鸣张罗的。从小吃到大的美味让邱良吃得欢喜得很,嘴里的香味与对异国的菜肴的吐槽交杂在一起,显得他更痛心疾首了些。
“那为什么你都不怎么吃啊!”
白鹭遥的罪早在办完邱良的事时就赎完了,但他自愿当了和邱良一同工作的公务员,工作中可以随意差遣邱良,还有工资拿,譬如钱,譬如一定年限的使用肉身的权力;还有一些个性化的工资,譬如将被判了死刑的鬼折磨致死的权力,譬如每五年收到一个爱好制作人偶娃娃的神送的邱良模样人偶——第一次看到白鹭遥收到这样的礼物时,邱良是兴奋的,但当他看见白鹭遥把那个人偶
鬼世界因为邱良二十多年前捅的波及到阳世和阴世、涉及多个文化区的阴间的篓子,开启了一场温和的改革。邱良和白鹭遥便是改革所波及到的鬼。
“那边鱼也有清蒸的做法吧?”邱临跟着转移话题。
邱临另起话题:“之前斜阳还跟我提过,说你们这些年做的还不错,至少那边的神是挺看好的,估计下下次就能去个更好些的地方吧。”
他抚上邱良的脸,还是十八岁的样子,还是离开家之前的样子,仿佛死后要以这副模样将一切重置。
他陷入了日常的失神,整个桌席上话最不多邱临今天为他承受了太多,又一次开口解围:“这几天假期,你正好在这儿和你爸学学做菜吧,哪有你那样总是麻烦别人的。”
邱良得了想要的答案,笑得灿烂:“好的老公!”
倒底是阎王的宫殿,前院到中庭里的餐厅路途并不短,途中的邱良像是攒了三十二年的话要给他爸妈讲,话唠个不停,他会提起生前的回忆,关于离家后的事他心照不宣地避开,他也有说自己死后经历的那些磨练,关于如今的工作也事无巨细地分享。他的父亲跟着附和,白鹭遥偶尔会掺进来做更详尽的解释,邱临原本就不是话多的性格,但只是听见儿子的声音,便足以让他心中温暖。
邱临挂着泪的脸上扯出一个笑,“以后要经常回来。”
幅欲说还休的水墨,他退后了些,抬头看到儿子的眼睛也被泪花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