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呓语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呢喃他的名字。
有时候又魔怔着猝然醒来,像是还在梦魇之中,紧紧咬着牙威胁他若是敢走他就把皇室屠戮殆尽,老弱妇孺鸡犬不留。
像是个被逼到绝路红了眼的赌徒,想拿所有去赌一次。
他就觉得他确实还是恨这个人的,太狠太偏执,偏偏又聪慧近妖,让人逃离不了。
有多恨这个人?恨到给他下毒让他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上辈子每次沈君卿病重他恐怕是最希望他一病不起的那个人。
——沈君卿死了,他就能重获自由。
直到后来才发现其实也不是,沈君卿一死,下一个该没的就是他这个皇叔。
重生不过几天,他竟然开始真心实意的希望沈君卿好好活着。
或许,他一开始也没有那么想要沈君卿死——只是当时觉得要对得起父皇对得起大哥,对得起他们楚家绵延百年的江山社稷,替他那个好侄儿铲除心腹大患。
他把下巴抵在丞相发上,轻拍着丞相的脊背,丞相夜里咳嗽的厉害,不时时刻刻拍着背根本睡不安稳,太医说万一什么时候呛到了就能要了性命。
王爷不禁想,如果沈君卿死了会是怎样呢?
那就是天下之大,他当真孑然一身。
他如此矛盾,却又看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冬竹听见里面声响渐渐弱了方才进来亲自换了一盆热水,王爷沾了热帕子给丞相擦了擦额头和脖颈的细汗,那个人就歪在他怀里,仿佛离了他就不能存活下去。
冬竹斟酌着开口:“公子现在情况已经稍好些了,王爷要不然还是去厢房歇一会儿吧。”
已经连续熬了三天了,总不能公子醒了又把王爷熬病了。
“您若是病了,公子该更心疼了。”她说的甚是恳切。
原本并不准备搭理她的王爷闻言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
最后还是不放心,在房里设了一张软榻暂时睡下了,就在丞相床边上,丞相的手牵着王爷的衣袖,几乎是偎在他的手边。
丞相是丑时醒来的,冬竹一直在一旁亲自守着增添暖炉,丞相再受不得寒,室内一直续着温,唯恐再出事。
冬竹见自家公子终于清醒连忙要出去唤太医,却被丞相抬手止住了。
这个时候太医也睡下了,冬竹顺着丞相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王爷睡的正熟,她怔了怔,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三天没进什么食,只靠参汤药汤吊着一条命,丞相身上没什么力气,醒来看见王爷在的时候不禁还是愣了一愣。
——往常他就是病的再重,王爷都是不屑于来看他一眼的,去年春日里他遇刺中毒眼看着支撑不住,冬竹甚至曾经威胁过若是他死了就让王爷去殉葬,他都未曾过来看他一眼。
宁可殉葬,也不要他活着。
丞相的手指缓缓摸上王爷的腕骨,一圈红痕,三天过去还没把那圈铁铐子摘下来,王爷没拿到钥匙,后来大概是硬生生把铁链子挣开的。
——他虽然出身高贵,却不爱诗书,生了一身好根骨,是练武的好材料,不然也不会这些年来在战场上厮杀数年也是全须全尾的回来。
他过去想过要不要硬生生把他的根骨都打碎了,每一寸骨骼都敲碎,弯弓搭箭的胳膊,策马驰骋的双腿,还有宽阔有力的臂膀,然后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后来终于还是没忍心,所以换了个策略,将皇室宗亲和他手下那些将领都困在了皇城,生杀予夺都在自己一念之间。
这样的软刀子远比那些硬刀更能钳制住人,王爷这几年哪怕恨意滔天,有那么几次机会险些逃出去,最后也还是留了下来。
丞相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想着,手不自觉的圈住那圈红痕,不敢按揉也不敢多碰,只有眼底涌起心疼。
他探身过去在那圈红痕上轻轻吻了一吻,靠的更近了一些。
应该是熬了几日了,眼底一片淤青,丞相伸手想去触碰,又在将将碰上的前夕停顿下来,只在半空中勾勒他的眉眼。
被塞北的风沙吹的粗糙的眉目被他在这皇城困了几年又养回来了一些,英气十足,如果好好收拾一下,出去也是无数闺阁女儿倾慕的对象。
若说丞相是风流俊秀的温润公子,王爷就当得上一句铁骨铮铮的硬汉,一样都是少见的人物。
皇城风水养人,王爷的母妃是位风华绝代的艳丽美人,蛊惑了君王一生,若不是王爷对朝政不感兴趣,那个位置未尝就不可能是他的。
王爷继承了他母妃容貌的一半,眉眼深邃线条凌厉,醒着看着气势十成十的足,如今睡着了,眼帘低垂就能看出来一点心软的痕迹。
他的母妃受君王一生宠爱,连带着他也爱屋及乌,从小未曾受过什么磨难,除却——
丞相眼眸微深,半晌叹了口气,声音低的好似呓语,有些飘忽不定:“若是只有我病了的时候你才肯待我好,那我宁愿一病不起……”
睡梦中的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