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怪溥母,溥母可没先说。溥父鼻子里哼气短笑,起身站溥母面前,捻好她被子,溥母夜里手臂露外边,白天总是要疼的。只听溥父说:“他这是有别的心思,你进退两难。”又把那处宅邸周净的话一说,溥父听到溥母叹气,溥母说:“是不好办,应该早想到,我不高兴——又高兴。”
溥父便说:“这件事,用得好就好。”“他才要进退两难。”溥母一夜浅眠,总感觉睡得薄,轻轻就破了,梦像是现实的延伸,想得无边无际,何时断了梦也不知道。
她没挨近,好几步远看着丈夫和他站一块儿,随人也没跟进。她觉得有些残忍,心意这事儿,归根结底也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周净投过来一瞥,淡淡的,对自身毫无预感的样子。她也就从丈夫口中知道那会儿——
是时候,周净眼睛直直盯着溥父,说:“我承认。”他说完却顿感无力,像是沙子垒的他,一阵风散了部分。他又拍拍自己的左膀右臂,这些古董有灰落在他身上似的,他又抬起眼,打起Jing神说:“我没什么好辩驳的,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溥父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溥父往左抚摸一块金身人面狮身偶,不要就进埃及博物馆了。周净没走近他,隔着一臂远,说:“我只清楚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决定同意过来的时候。”
溥父笑了笑,偏头看着说,“不久,”像是回忆起来了,“你说你不放心他。”溥父节节逼问:“我当时没想过问你,你不放心什么。”
周净说:“我——,不放心他的生活,想帮助他,他有时候看起来很脆弱。”“我更不是有意隐瞒,我一开始没打算说,我准备来这一趟,然后放弃的。”
溥父又说:“准备放弃?是不是又要说每天相处,还是难以忘怀。不想被发现,可还是和我说、和溥母说,期待奇迹发生。”
周净发自内心好笑,没想到能走到这步。傻子之所以傻,莫不是父亲太聪明,物极必反,基因叛了逆。他诚实说:“你不问,我永远不会主动说出来。”
溥父却说:“你是收得住,还有几天时间,你整理下情绪。”
周净像是放松,又提起问:“我还能见他吗?”连串说:“如果我不见他,如果我们就此不见,他也会觉得奇怪吧,就像是嘟嘟不见了。”
溥父手握着那只人面脖,没露表情,沉声说:“一切照旧,你选件礼物,去贺寿吧。”年轻人照做,选了一样彩陶,朴素不失大方。
溥父告诉溥母他的打算,说平安在周净眼里,可不是个有问题的傻子,而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圣物。他是有真心,可能有多爱,能付出什么,且看着。溥父隐了一半,怕溥母想多:他想利用周净的爱。溥母放下心来,周净勇敢承认,叫她很满意。她说,他明明想着总归要走,生怕你就此派他走。她感觉周净很单纯。
溥母带着平安登机,小直升机,前去国家另一端溥宅,不带佣人,只一位管家,礼物溥家路送。嘟嘟自然不能去,叫离他和嘟嘟一家人。平安反常闹了脾气,像是一只不再上当受骗第二次的狗,咬着拽他的绳儿。当初带出国,也不让他带来着。
傻子埋着脑袋大叫,蹲草坪上,周净站一旁,身边溥家佣人跟得更紧了,留两个,第三个去通报溥母过来。他们原先在嘟嘟窝儿——狗窝溜达,傻子没发现跟着的佣人多了起来,周净隔着一人对他说:“平安,你有养羊啊。”
平安呆了呆,两手比划了下,空中捏了捏,又捏了捏,摇头。旁边佣人提醒他,说他和妈妈出门好久,咩咩,咩咩,都忘啦。不提还好,妈妈一过来,就看着平安抬起搓红脸蛋,糊着泪,平安说:“带嘟嘟走、带咩咩走!”
天还是热的,溥母不想他蹲久发晕,只好说:“先去看看羊、平安。”又瞧着周净站一旁,垂眼看着平安,两手不知如何摆,心软说:“放轻松,小周。”
周净有时候忘了傻子是傻子,这么一哭想起来了,也许平时把他当狗了。他笑了笑,没说一句话。傻子想拖家带口的蠢羊们,空调棚里打盹儿,睡在真草坪上,蜷着腿儿闭着眼。
溥母舒了口气,刚好,让平安去摸摸他们就走,咩咩在睡觉,嘟嘟又老了。平安蹲着那儿,手穿过ru白栅栏,摸着它们的毛,指尖陷里边了,仰起头看周净。周净摁着嘟嘟嘴巴,免得傻狗往圈里跃,又叫个不停。
周净弯腰摸了摸,他随手一探,和平安的手隔得不远,猝不及防感觉到软趴趴的温热,毛底下是那样的。连带着要化了他的皮肤,他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拿回掌心确认,温润润的。平安两手环了环咩咩,怎不跌进去,才随溥母意离开。
傻子还真好骗,到头来狗也没得,咩也没得。周净盯着他背影走,傻逼的老子老娘一起做局,他欣然前往。
平安晕乎乎朝身后看了眼,阿净已经和别的人一块走了。妈妈说是去nainai的家,很快埋倒在妈妈膝盖上,戴了一对耳朵,渐渐没了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