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在立夏时分这样的雨是很难得一见的,王应桀在椅子上闭目坐了良久,桌上的茶换了又换,如今也已经凉透。
雨天总让他想起母亲去世前的样子,女人唇干如纸,木然的眼睛望着王应桀,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嘱咐唯一的儿子,却于临死前万般皆空。王应桀跪在床前握着母亲的手,额头抵在女人白皙的手腕上,眼泪无声流淌。雨多凉薄,像极了薄情寡义的男人。
王应桀的手握紧又放开,然后再次握紧,心与神剧烈纠缠一般。天边乍亮,听得外头脆亮一声,不只是哪个胆小的丫鬟胆寒打碎了茶杯,随之而来雷鸣滚滚,王应桀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月。”他低声唤。
“王爷。”不知何方传来的声音,似是很远,忽又很近,正是那天夜行的杀手十号,已被王应桀赐名“阿月”,收为己用。
“杀了他。”王应桀吐字轻柔而坚定。
“是。”
元夕刚醒,便觉得手臂处抹了辣似的痛,秀眉颦起,双手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又困又乏。
相比于平日寂静无声的书房,竟在床边多站了一位年幼的小丫头,杏眼圆脸,乖巧可爱的样子。见公子醒了,连忙讨巧地上前说道:“恭喜公子,刚才大夫来瞧过,您是有喜了。”
元夕已是木然了,呆呆地望着小丫头良久,清澈的眸子里忽而滚出了泪水,面上却无过多悲戚,却足以吓坏了小姑娘,忙用自己的手帕为公子拭泪,嘴上说:“王府里天大的喜事,公子怎的哭了?”
“没什么……”元夕只觉得孤单,他的心事旁人并不能体会,又何苦说给一个不相干的小丫头听呢。元夕性格温和,相较于厚朴的坚韧善良,更多的是从小受到爱护的寒门公子的温柔娴静,从不知世间苦,只尝过人间甜,受着善良仁爱的教导,不曾知道世界上竟然有不可逾越的权利。
他勉强撑出一丝笑容,对小丫头道:“我有些饿了。”
“是,我去给公子拿些粥来。”小姑娘忙去了厨房,脚步轻盈,透着为主子新添生命的欢喜。
元夕靠在床栏边,望着窗外的小雨,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他从来未想过自己将来会嫁给一位怎样的人,书中讲,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哪怕作水中的两尾鱼,天边的一对鸟,都胜过神仙的快乐,倘若爱情当真是至死不渝,那母亲为何又会孤身一人抚养他长大呢?爱情,是元夕朦胧中憧憬而又害怕的东西。
但不论如何,爱情绝不是强迫,伤害,还有绵延不绝的恨意。
元夕固然柔弱,却流淌着王家桀骜不驯的血。
小公子下定了何种决心似的,待力气恢复了些,便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包裹了一些细软,他家境贫寒,却也不会偷盗王应桀一丝一毫,只拿了些桌上的点心,和厚朴送给他的一套衣衫。趁着小丫鬟出门拿吃食,元夕偷偷溜出了房门。
前些时日他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常常会在后院走动,基本上已是熟门熟路,想从后院偏角处翻墙而出,说不定能逃离这个囚禁他的牢笼。
王府平日里守卫并不算森严,更别提少有人问津的后院,元夕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却因为头一次做这等出格的事情,浑身都是紧张而流出的薄汗。
到了偏角,夏日植被茂盛,角落因树荫庇佑鲜花满布而格外Yin凉。元夕歇了口气,又将细软仔细系在身上,笨拙地顺着那颗老树爬了上去。他从小母亲管教甚严,为人也喜静,不曾做过调皮捣蛋的事,待好不容易爬到了树顶,顺着粗枝骑跨在墙头,凉雨阵阵,心里竟生出几分欢喜和气概,想道,若是逃出了牢笼,寻一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孩子也可一个人细心抚养他长大,不必再烦恼。
正想着,听得身后树叶索索,元夕吃惊,当是有人发现了他的出逃,慌忙扭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寻常衣服的男子立于树上,以黑布覆面,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手持一柄长剑径直向他刺了过来。
“啊!”元夕惊慌失措时跌下墙头,却凑巧地躲过了致命的一剑。可是他半点功夫没有,倘若实打实落在墙外后巷中,纵使不摔得筋骨寸断,也要保不住孩子。落下时,元夕心中已无自己的安危,只觉后悔一时冲动竟要害死无辜的小生命。
闭紧双目却未感疼痛,元夕只觉落于温暖有力的怀抱,檀香绕鼻,连细雨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哪家的哥哥?竟从墙头跌落?”听得少年调笑的悦耳声,元夕睁开眼睛,瞧见抱着自己的是为英俊非凡的少年,满面笑容,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绣金华服,油纸伞斜倚在二人之间。
元夕面红如血,还未来得及道谢,便见少年面色突然凌厉,松开一臂将元夕落地护在身后,原来是蒙面杀手利剑已到,如长虹贯日,劈开细雨刺向二人。少年眼神清清冷冷,右手已经迎剑而上。
rou身如何与利器相拼,元夕惊呼出声,不忍旁看。
想象中的惨状并未发生,少年掌力强劲如虎,竟将长剑寸寸截断,杀手显然也未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