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就在昼筝还愣着的时候,手里拿着刚撇下来的桃枝儿的司墨忽然招呼他:“来坐。”
昼筝这才注意到那树下还有条石凳。
苏常见他坐得战战兢兢,不由得笑了起来:“穷紧张什么,第一次见我啊?”
昼筝垂下头,脑子乱成了浆糊。
他昨天晚上想什么来着,是不是说要对苏常凶点,冷淡点,毕竟不知道他的目的……放屁!他要是能对苏常冷淡起来,那久违也能记得起苏常来了!
“太久没见你了,”昼筝不敢看他的眸子,虽是抬起了头,可眼睛却望向别处,“生疏了。”
苏常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并没有戳破他的所思所想,反倒是以轻松的口气提起了今日所见之事,“你是生疏了,那兔崽子倒是没有。今儿在朝上,可劲儿盯着我看,我还以为脸没洗净。”
昼筝浑身一震,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光记着自己今天要见苏常,却忘记了久违也会上朝,也会见到苏常……
那天桃林一眼,他敷衍久违是个故人,久违见从他嘴里问不出话,半下午的又偷偷摸摸问毛毛,毛毛嘴不严,漏了几句出来,可那些话模模糊糊模棱两可,乍一听就跟胡言乱语没区别,想必久违也没能咂摸出味儿来。
但是听苏常的描述,就算久违不知道他是谁,估计也已经起了兴趣。本还想拖着拖着,万不得已了再让他俩见着,这下可好,那兔崽子一脚把天蹬出个窟窿,就是女娲再世,也补不上了。
万一苏常有别的目的,他可没那个能力给兜全啊。
苏常见他眸光几转,可到最后还是一副迷糊样,不由得叹了口气,始终挺直的腰板骤然垮了下来,脑袋一歪,耷拉着靠在了昼筝肩上,“我不跟你端着了,没意思。”
昼筝感觉到肩头一沉,又听了苏常的话,只恨自己不能把脑浆倒出来洗干净了再装回去。
这都哪跟哪啊,他怎么听了半天没听出个名堂来呢?
“你都知道了?久违他的事情……”昼筝试探着问了句,感觉到靠着自己的苏常似是无骨一般,越发黏糊起来。
苏常忽然狠狠颤抖了一下,那种熟悉的痛感又从后脑隐隐扩散开来,他咬着牙挤出几句话来,“别动,让我靠会儿,一会儿就行。你别说话,我等会儿就听不见了。”
昼筝这还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着呢,结果苏常话音刚落,整个人就断线风筝似的往下栽,要不是他及时伸手拉了一把,想必这会儿苏常就得在地上打滚,捞都捞不起来。
昼筝看着苏常的样子简直要急坏了。
苏常整个人像是被雷劈着一样,紧紧抱着自己肩膀使劲儿抖,脸色惨白惨白的,就不要说神情多痛苦了——昼筝看着都觉得他肯定快疼死了。
于是心里那仅剩的一点猜忌,也就在这围观癫痫现场的过程中溶解在了愧疚和疑问当中,再无踪迹。
昼筝看着苏常,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早先春棠说司墨在地府沤了几十年,估计早就被Yin气浸透了——Yin气跟仙气冲了八辈子,就司墨这种的,无论是人是鬼,到天上来绝对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偶尔琳琅上来转悠,还得事先吞点驱散仙气的药,可哪怕那样,也会让人感到不舒服。以他对苏常的了解,如果能够避开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掺和的。
那苏常上来的目的就很明确了。
他就是单纯地上来找久违的。
可久违却已经不记得他了。
昼筝不知道他在地府待了那么多年到底是在做什么,但就以现在的情形来看,绝不可能是苏常自己要待在下面,故意避开他们的。
他那么坚决地要找久违,哪怕是忍着身子骨彻底被相冲的仙气和Yin气损毁的后果,也要到这天上来,他当时怎么可能会抛下久违?
而自己却还在猜忌他另有目的,简直该被浸猪笼。
回过神,苏常仍在发羊癫疯似的抖着,昼筝看着他束手无策,却又不敢挪动半分,好在那疼痛来的突然,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就缓和了下来,这才让昼筝松了口气。
苏常全身脱力,软成了一滩烂泥,半截瘫在昼筝腿上,半截拖在石凳上。他歪了歪头,轻车熟路地把满脑门的虚汗蹭在了昼筝的衣服上,似乎这个动作稀松平常,他做过很多次了似的。
“你听我……咳咳、咳……”苏常原想着这阵疼忍过去了,可刚一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架势简直像是要把肺也一并吐出来一样。
“苏常!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谁把你……”昼筝还没从思绪里缓过劲儿来,又撞上苏常这么不要命地猛咳,感觉自己的肝都要裂了。
苏常一直咳到脱力,嗓子哑得如同抽了几十年大烟的老烟鬼,这才停了下来,安抚性地拍了拍昼筝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
昼筝小心翼翼地照做,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直,背靠着后面的桃树,刚想开口问话,可苏常忽然身子一抖,猛地一口血沫呕出来,滴滴答答地糊到了昼筝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