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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情绪的时候,是画不出画的。
我的笔是靠情绪存活的,要起码有一点情绪才能和它的画纸相见。
我知道很多人不同,他们靠脑子,靠平生的阅历,靠了解的知识,把很多东西串联起来,情绪是幻想的,事实才是真的。
我不是。
我的情绪必须是真的,事实随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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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同学。
——很抱歉又是高中,毕竟只有高中才是记忆最深刻的时候。
她画画很好,文字也很不错。
她的画和她的文字就像是带人进去一种美好的空境一样,忧郁又美丽的词汇连接成非常连贯又有深意的句子,写成诗,写成文章,画面也空灵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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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次问过她,这些是怎么画出来的?怎么写出来的?
她说她或者见过,或者在书上读过。
我突然就失去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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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是个非常不愿意了解他人生活的人,也是渐渐地变得不愿读书的人。
触碰他人的感觉一开始很好,让人体会到对方的生活。
可安定下来才感觉到,对方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是悲剧的话,带着我一起往悲里走。
是喜剧的话,我也能变得像他们一样皆大欢喜吗?
因为这样无厘头又非常不切实际的理由,我不喜欢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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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造成了只凭情绪才能画出画,事实是情绪给的。
我是个没有底蕴的画家。
非常没有底蕴。
没有事实的积累,没有资料和知识,全靠悲戚忧郁或恐惧振奋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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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为此感到悲伤。
看着别人画的画写的文章,其实我也很羡慕他们的作品里有那么丰富的含义,仅凭脑子里的知识就能创造出引人入胜的空境。
我感觉脑子里空空荡荡。
拿起书,又放下。
不想从流,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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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干起小偷的行当,从好的句子里偷词,画成画。
画面瞬间充实了很多。
很美。有人说。
我也为此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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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景不长,很快我就觉得所有词都用烂了,画面也画不出新鲜的样子。
就像真正的小偷一样,偷来的亮闪闪的珠宝都用完了,然后呢?
又重新回到空空荡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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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入了非常奇怪的低谷期。
产生不出情绪,又不愿将就地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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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莫群已经在一起太久了,每天都太契合。
我看向他,似乎我和他之间也没有什么足以画出来的情绪产生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问我,“或许是你现在想告诉别人的都已经说完了?
没有故事可以讲了,所以才没有画可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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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想反驳他,可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强制安静下来,我也讲不出话。
可能是这样呢。我看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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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知识也早晚有一天会用完的,你的情绪有时候也会复返不是吗?”莫群端着酒看我,“所以等着就好了,每个人的类型又不一样,能做的做完了,等着情绪再来就是了。
或者你想的话,趁这个机会再欣赏一下别的也不是不可以。”
“欣赏什么?”
莫群凑过来贴近呼吸,甜香的酒气喷在我的脸上,红酒的颜色实体化,“你想不想画我的裸体?我可以给你当模特。”
我故意没兴趣地离开,“早就画过很多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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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我坐在这让你画还是不一样的吧?”莫群跟过来。
“喏。”我从小桌下的毯子上拿出一叠画纸,“自己看吧。”
每张都是莫群的情态,或是不被别人看得到的身体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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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我们之间..?”莫群看向我,嘴角明显有笑意。
“我们之间一直都是一种情绪,确实没什么值得画的了,爱情多腻歪啊。”
“那...这么多...?”他举起那一叠画纸扬了扬。
“我们之间平淡,”我说,眯着眼拽住他的衣领,他放松地被我带过来,和我鼻尖抵着鼻尖喘气,“但对于你,我永远保持新鲜。
即使这样,可这些东西,
怎么能给别人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