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还要抢救多久?”我觉得我说话很困难。我妈忍不住哭了:“洁儿,没有实施抢救,轻盈……死于深夜十一点前。”
“不许带走蒙洁,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一个都不准带走她!”许正死命拽着他的两位同事,悲伤地有点站不稳。他们为难地互
我冲到人群里抓出二楼那个护士,我大声地吼她:“谁让你巡房巡得那么慢,如果不是你耽误我的时间,轻盈就不会死了……”那个护士被我摇呆了,害怕地发抖,没有人拉得住我。许正不知从哪个悲伤的角落里冲上来,死命拉住我:“蒙洁,蒙洁,冷静点,冷静一点!”我挣不开他那么大的力气,索性嘲他喊:“冷静?我怎么冷静?什么破冷静我不知道!那是轻盈,那不是别人那是轻盈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尝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的绝望。
我转身,脚步跟着那张白布单挪,当我举手想揭起那层白单时,却没敢揭开,犹豫的片刻,推床推出了老远,我手指保持那个姿势,呆立在原地。看着随着推床疲惫地移动的许正,有两个医生在与他拉扯,又是一场医生与病人家属的战役,我脚一软蹲了下去,萧一恪走过来一下子接住我,我对他摆摆手,什么也说不出来。
“丁蒙洁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两位警察走过来下达命令。
那是凌晨,很凉的,夏天的凌晨,我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无视我周围所有喧闹的人,有着陶冶刚离开那天的冷静。萧一恪坐在我旁边,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比我还冰凉。我很安静地坐着,比她当初生小孩时都还要镇定。
一股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随即内心所有的泪争先恐后地狂涌,我冲过去,使劲地,颤抖地抱着云露,仅剩的力气转化成凄凉的哭声,一声又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快要断气了。当我哭得死去活来之际,轻盈在我身后被他们一步步推离我越来越远,在另一个空间。
死?我不认识这个字。我像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似懂非懂地回答:“哦,这样,我还以为里面在抢救她。”我说的时候,一点表情都没有,萧一恪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滴得我疼。
终于,陈医生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萧一恪直接起身冲过去,我抓住他的衣领大声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曾说过,只要她安全生下孩子就不会有事……你撒谎!”我不知道我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如何人吓人,只感觉到挣脱开我妈和萧一恪的拉扯简直是太容易,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爆发,唯有这样发泄,只能这样发泄。
陶冶的离开是在冬天往我身上浇冰水,我麻木,凝固,甚至可以变相地折磨自己,但是,当有些更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时,那生离被骗的痛苦又怎么及得上死别的悲哀和绝望,陶冶的弃我而去在我面对轻盈的死时突然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应该说,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我目光涣散,轻声问:“妈妈,现在几点了?”萧一恪稳了稳声音,回答:“一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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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洁!”一声熟悉的喊声,我看见云露托着个行李箱拨开人群,刚下飞机的她一定已经知道了,她明白,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对我来说有多残忍,我塌了一大片天,撑不起了。
“至少她违反了医院的规定,深夜探访病人,理应和我们走一趟。”那两位也毫不让步。
“请让让!”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喧闹的人群霎时安静,大家自觉地远离推出来的推床,白布单下面娇柔的身躯,缓缓地,被推出来,刺激的推车轮与地板之间的摩擦音,回响在空洞的走廊里,有一些观看者甚至害怕地躲开。为什么,所有逝去的人面上都非要盖上一条让人惊恐的白布单,在医生的眼里,这是跟那太平间里一样的尸体,可惜,我不是医生,我根本不可能这么想。这是轻盈,从我14岁开始就住在我心里的韩轻盈,她不是别人,她是轻盈……
“她现在人都这样了,怎么能跟你们走?”云露挡在了我的面前。
被吵醒的病人和护士拥满了整个过道,我妈从不久前赶到就一直在不停地进进出出,终于停下来,她含泪问:“洁儿,你还是说句话吧!”
“我知道,我知道……”许正止不住让眼泪流满了那张属于警察才有的刚强的脸,他终于松开了我,瘫坐在椅子上。萧一恪换过来搂紧我,我整个人软了,没有萧一恪扶我肯定会摔死,我倚着他,想哭,哭不出来,堵在心里,累到无力释放。我用那种想哭哭不出来的声音沙哑地问:“谁在三楼巡的病房?”“我……”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来,蒙歆发抖地走到我身边,低声哭泣:“姐……姐对不起,我应该多巡几遍,我不知道轻盈姐她……”她没有说我完就趴在了妈妈的肩膀上,我看到她柔弱的肩膀无声地抽动,我觉得我的脚支撑不住我的身体,我也趴在萧一恪的肩上,泪水以几秒一滴的速度缓慢地流下来,但这比起心底那排山倒海的悲伤,实在是太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