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漠之上,一道雾沉沉的沙柱平地升起,不断上升,直直插入云中,卷起周围阵阵沙浪。
沙柱左近,两队人马正厮杀不断,黄沙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一柄写着东缉事厂的幡旗被从中间砍断,倒插进黄沙之中,旗子旁边还躺着两具尸身,一人手握短剑,剑柄几近没入另一人小腹,自己脖子却被一双大手卡住,眼球都凸了出来,这二人竟是至死方休,同归于尽了。
眼见那沙柱越升越快,到了天顶,摊成一片沙云,黄沙障目,遮天蔽日,让恶斗的两方一时间分不清谁和谁。还活着的人纷纷停手,仰头望着这大漠奇景。
朝这边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这才惊觉,那柱子不仅急速向上升,还正朝着战场徐徐前行。那片沙云也越来越大,刚才还碧空如洗的蓝天,半边天已是黄雾蒙蒙。这等诡异景象众人一生从未见过,眼见沙柱前行,竟也不躲,像被钉住了一样敬畏的看着天空。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卷起四下的黄沙,众人皆掩面退后,从指缝中瞥见那沙柱速度加快,朝人群奔来,两队人马再也顾不得争斗,纷纷四散奔逃,唯恐被那沙柱吞入腹中。
过了约有半柱香时间,狂风散去,沙柱和那沙云均消失不见了,惟有一轮明日悬在湛蓝的天空之上,与那一望无边的大漠遥遥相对。
不久前还死斗的两队人马此时皆有死里逃生之感,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刃,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像是刚从坟地爬出来一样,黄沙敷面,满身尘土,没有了官与贼之分。
地下的尸体也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有的已经没入黄沙中,只剩下随身带的兵刃孤零零的散落周围。
大当家的呢?突然有个身着劲装的汉子喊道。
方小乙呢?一个戴尖帽穿褐服的番子几乎同一时间惊呼。
这二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这满地死尸上面。
洛七眼前寒光一闪,接着是几滴血红,滴滴哒哒地落在面前的黄沙之中。她顺着那寒光向上看去,原来是一柄长剑,剑尖正滴着不知何人的血,持剑的手虎口处有一条狰狞的疤,握着剑柄纹丝不动。洛七扬起头,眼前这人一身褐色劲装,左肩裂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流到了胸前,形成巴掌大的一片。这人约摸二十来岁年纪,面白无须,脸蛋圆圆的,一对眼睛又明又亮,是副讨人喜欢的长相,还带着点稚气未脱。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的洛七,手中的长剑闪着Jing光。
洛七看着他笑了一下,接着缓缓闭上眼睛,她在等那把剑刺穿她的胸膛。
等了良久,却不见那人有所动作。她睁开双眼,眼前的人仍是方才的姿势,雷打不动一般。忽地,他调转了长剑,将剑插入黄沙之中,又上前一步,伸出刚才那只握剑的手。
你要做什么?洛七盯着他虎口处那道疤问道。
你腿断了,走不了路。那人开口道,声音如同少年一般,只是冷冷清清的。
洛七又笑了,视线从那道疤移到他脸上,带着些好奇的问道:你居然不下手?
那人摇摇头,拔出沙里的剑,还剑入鞘,接着不由分说地将洛七抱了起来。洛七先是一惊,很快就又换上一副从容表情,并不阻拦挣扎,还在他怀里笑了起来。既然他不杀她,她就要杀他。洛七心中想。
方才若不是你拉我一把,我就陷进流沙里了。那人抱着洛七向前走,说话的时候视线却并未看向怀中的人。他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远远望去,天与地仿佛连成一线,永远没有尽头。
我若知道是你这条阉狗,断不会伸手。洛七仍是笑着,语气却是冰冷至极。沙柱来时狂风蔽目,早已分不清人畜,更何况这人并不着官服,和他们这些江湖人士一样都是一身劲装打扮。透过层层风沙,她只见一人陷入沙地里,一对乌黑的眼珠正盯着她,她心下不忍,便伸手去拉,却没想到这人偏偏是东厂的番子。
你叫什么名字?洛七盯着他问道。
方小乙。他报出了大名,接着又道:你救了我,我从不欠人情。
洛七自然是不信方小乙会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朝廷从未将他们这些江湖人士当做人,方小乙一个东厂的打手,更是其中最凶恶的鹰犬。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方小乙,他肩头的伤口不浅,洛七隐约记得自己一刀砍到一个人的肩上,不知是否就是他。方小乙对洛七的目光视而不见,他面无表情,只是向前走着。
你放我下来。洛七命令道。方小乙的脚步立即停了下来,却仍是看着前方,洛七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背着我吧。
方小乙明显的犹豫了,他缓缓低头,看向怀中人,洛七笑了:你怕我从你背后下手?
听了这话,方小乙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洛七嘴角带笑,像是嘲弄一般。过了一阵儿,他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去,将她放在沙地上,又将后背留给她。洛七拖着一条断腿,挣扎着爬了上去,方小乙用手轻轻托了一下她,确认她不会掉下来后,这才慢慢起身,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