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雌性转身走向阳台,古雷克还是立刻就慌了。
他大步冲刺过去,赶在艾丽抵达栏杆之前,用身体挡在她面前,双手乱舞。“别这么冲动,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好好商量,没必要走到跳楼这一步!”
雌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们住一楼。”
“噢。”
古雷克看了看四周,才想起自己家是独栋房屋。怎么搞的,他这个脑子。雌性肯定当他是在发神经。
兽人脸色通红,手臂仍然横在半空中。“总、总之,你先把解药吃了再说。”
他很坚持,但是雌性同样很坚持。
“先把床单收了再说。”
“啊,好的。”
古雷克火速把阳台的床单揽到胳膊上,一边跟着雌性朝屋里走,一边苦口婆心劝说道,“你看看你,年纪轻轻,什么坎过不去。人生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你发掘,只要服下解药,一切毛病就都迎刃而解了。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让自己好过点。”
他踏进主卧室,发现雌性站定了,背对着他,雕像似的不动弹。
“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
艾丽语气淡漠,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你眼里看得到世间的美好,家庭的欢乐。在你看来,明天是新的一天,有无限的可能性。在你看来,我的故事只是一个故事,比较耸人听闻,但仍只是故事。你从未体验过那样的生活。因为你是……”她顿了顿,仿佛在寻找最贴切的词汇。“一个正常人。”
这跟她是否服用解药有什么关系?古雷克有点晕了,但顾及她心情,还是尽量跟上话题。
“你也是个正常人。”
“我不是。”否定来得如同雷霆般迅猛。“我的前六年人生在孤儿院。后面都是作为刺客在活着。不是生活,只是活着。而你呢,我猜你是在稳定的环境里出生和长大,父母双全,吃穿不愁,像很多同辈那样被鼓励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因为,如果盲目从众,没有自己的想法,人生就毫无意义可言。所以你把这样的教诲铭记于心,坚定又热情地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最终实现理想,过着称不上大富大贵但却体面安稳的日子。”
她转过身,视线直直撞进他灵魂。“你敢说不是吗?”
“……是的。”
“很高兴听到你承认,”艾丽表示。“本来还担心你假装自己能够理解我,一个毕生学习如何走到别人背后,悄无声息斩首的鼠辈。就算接下来的十年不出一次任务,我也不会忘记我所学的这些东西。它们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定义了我这个人。”
“可是,那都是你过去的日子。现在你可以离开条约,创造你想要的生活。”
“你是如此认为的。我可以直接离开条约。是的,我现在可以了。但我离开它之后,又能去哪?去做什么?我所有的朋友都在那里。所有熟悉的事物都在条约的控制下。就连我的钱也是。从头开始,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意味着失去一切。开启新生活说起来很容易,可我甚至都不知道哪个地方会接收我这种黑色背景的人。”
“这样吗……”身为一个孤儿,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确非常艰难。但是,这也不该成为她拒绝解药的理由啊。古雷克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
直觉隐隐告诉他,有什么巨大的线索尚未浮出水面,被压在舌头下、喉咙里,苦苦遏制不让爆发。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古雷克捏了捏鼻梁,舒缓心神。
“我可能是对你的处境考虑不够周全,没想到你未来面临的困难。不过你迟早会弄清楚这一切的。我会陪着你弄清楚。”
他强调了最后一句,试图把自己的力量分享给对方,但是雌性望着他,笑了笑。一个充斥着孤独和绝望的笑容。他无法形容自己看到她的表情时,内心有多惊骇。
“艾丽——”
“你不会陪着我的,”她打断道。“你说过等我痊愈了就让我坐船离开,还记得吗?”
古雷克愣住了。
脑海里咔嗒一声响,嵌入最后的碎片,拼图总算完整。
原来如此。
怪不得会说那些悲观的话。那都是她一直以来憋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是觉得他一定会把她送到海洋上,无所归依,四处流浪。是觉得自己一定会变成一个人,生来死去,不留痕迹。
孤独与绝望中挣扎求存的痛苦,几乎与死无异。
而他不能否定她的痛苦,也不能空洞地安慰她情况会变好,说她终会得偿所愿,应有尽有。因为某种程度上,她的想法是对的。他必须把她送出奥克多姆,否则她处在兽人族的追捕下,永远不会安全。
闪耀的星星不该一辈子躲在他家里,而要随心所欲发光,给世界刷上铂金般美丽的色彩。
她的色彩。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古雷克深思熟虑后决定。“我们离开这里,把这个房子卖掉,去一个人类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