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向粗鲁的石璞玉有心无意地笑朝游露。
“朝游露,你一向中意的对象便是这样玉树临风、温文修雅的贵公子。”
胥子衿无意之中被刺痛,眼眸低垂。
他也算是玉树临风,温文修雅,然而宥于出身,远远不够贵。
只听朝游露道:“也不尽然。人活一世,能遇上谁岂是自己说了算的?还是莫要早早的圈禁了自己才好。”
一席话让胥子衿眼中Yin霾散去了几分。
面具背后的玄微苍溟一直在留意看胥子衿。
这书生看似不时与石璞玉交谈,间或眺望远方。实则眼神从未真正离开过朝游露的身上。
哪怕是遍览熙熙攘攘的盛会,十回也总有八九回视线是来回经过朝游露的。
胥子衿的确是个弱美男子,然而远远不够病。好生将养的话,怕是能活到七老八十终养天年,与玄微苍溟心目中早死早超生的理想配偶相去甚远。
几人正边走边谈,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向一个方向流动了起来。
少年男女的焦急的喊声此起彼伏。
“「沉霜」!”
“是「沉霜」!”
“快去快去,「沉霜」来了!”
玄微沧冥勾下头,在朝游露的耳边问。
“什么沉霜?”
热气吹拂于耳畔,带来浅浅的痒意。
街头火光正盛,故面上chao色不现,朝游露平心静气地道:“「沉霜」啊,是讲述神界爱恨情仇大戏的下半出。每每演出之时都万人空巷,扮演天帝的那位小生成了名角,听说戏约都已经排到三年后了。”
石璞玉鸡颈望成了鹅颈,“啊”的叫了一声:“那边是「如烬」!是「沉霜」的上半出!”
他激动之下跳起三尺高,随口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便随着反向涌动的人chao狂奔而去。
“「如烬」又讲的是什么?”
“天帝未婚妻和天帝手足之间的爱情故事,”朝游露向着石璞玉离去的方向一指,“别看是铁血好男儿,追起这场戏来也是又哭又笑,入戏得很。”
玄微苍溟:“你又为何要去看下半出?”
朝游露莞尔一笑:“那扮演天帝的小生飘若惊龙,宛若游鸿,身姿俊逸,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天神下凡之风姿,实在好看得很。”
谛视和胥子衿便双双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出神界爱恨情仇大戏已经在望京城内演绎了有一阵子了,万没想到会在盂兰盆会上当场放送起来。
那边厢正好演到白月光亲手捅死了情郎,撕心裂肺的鲜血呕了一地,围观群众受虐般满足的眼泪也流了一地,口中不时情不自禁嚷着。
“啊,我的霜儿!”……“可怜的凤儿!”
这边厢正演到天帝与座下女臣的爱恨纠葛。
天帝乃是上任天帝的私生子,是一尾敏感脆弱的混血神龙,从小受尽欺辱,卧薪尝胆许多年后,终于一朝起势,自己翻身做了天帝。
在天帝还是孤身一人时,女臣便一直忠心耿耿的追随着他。即便天帝为了心中的白月光心碎伤情,女臣仍不离不弃,守得云开见月明,因为从龙有功而跃居一神之下,万神之上。
在最后曲终人散之际,身边光影寸寸成灰,天帝孤身一人坐在云上至尊之位俯瞰这世界,女臣默默的站在他殿下,哪怕自己的心意永远得不到他的回应,也宁愿陪他到地老天荒的尽头。
胥子衿心有戚戚哉:“朝游露,也是因缘凑巧,这戏中女臣,竟也同你一般名中有一个「露」字。”
“自然纯属巧合,”朝游露怀中揣着双手,“这女臣的定力,我自愧弗如。”
谛视便垂下头来看她,虽然面具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但那眼神却利如霜剑,如同要刺入她的内心深处。
“天长地久,相伴永远,不耽于人间情爱,朝游露觉得这样的结局不够完美?”
胥子衿也问道:“如果朝游露是这戏里的女臣,会如她一样吗?”
朝游露设身处地的想了一想,“其实,情感之事若当真不能勉强,又何必非要在天帝一棵树上吊死?”
“假使我是这戏里的女臣,又哪里会守着一位永不回应的爱人,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会多吊几颗试试……”
话甫一出口,只听谛视微不可查地冷笑了一声,身上寒气森森,“唰——”的一声将衣袖一拂,径自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