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圣诞节了,A市第一场薄雪后街面融化出肮脏的水污。人们都裹紧衣服快步走着。街边一家老旧的拳击馆挂上了闭门谢客的招牌。穿过黑暗冰冷的拳击训练场地,后门前往二楼的楼道里透出了一些暖黄的灯光。那是拳击馆老板的住处。此时,这位四五十岁的健壮中年男子正从厨房端着一碗粥,一边不停地翻搅降温一边往卧室走去。
卧室的窗帘拉着,里面一片漆黑。老板打开的门带来了唯一的光明。床上睡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正迷蒙的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两片本应柔嫩的嘴唇干裂起皮。小男孩微微撑起身体,高烧让他浑身酸痛,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充满了折磨。
他迷茫的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和陌生的环境,不明白自己怎么从垃圾桶旁的纸壳箱里来到了这里。
醒了?把这吃了。拳击馆老板浑厚的声音响起,粥碗向小男孩凑去。
这位老板身材魁梧,虽然已经过了盛年但仍然有着强大的气场。小男孩逆着光仰视着他,感到了弱者向强者本能的恐惧,不敢伸手接碗。但粥的香气和久不曾接触热食的胃都如女巫的咒语一般弥散着蛊惑的力量。
拳击馆老板偏了偏头,似是失去了耐心,将碗放在床头柜。垂目打量着小男孩,没有开口。
小男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开口声音粗粝如砂纸:我妈妈呢?
拳击馆老板停顿了许久才慢慢答道,你妈妈已经死了。
小男孩怔愣了片刻,昏睡中的安宁席卷着高热带来的红晕迅速消退,残酷的现实以回忆的形式长驱直入。两只长满冻疮的手抗拒的紧紧抓着被子。但这抵抗如此微弱,胸口剧烈翻滚的痛楚将还年幼的意志撕得粉碎,那小小的身子佝偻起来,捂着心口哭了。
拳击馆老板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声音有些紧涩:人已经没了,哭又有什么用呢。不如做点有用的。
不如做点有用的。
这句话仿佛像混沌情绪洪水中的一根浮木,小男孩艰难的抓住了它,如祷告一般反复yin诵着,破碎的眼神深处渐渐聚合起来,一簇黑色的小小火苗在那里诞生了。
这火焰渐渐抑制住了他心口撕裂般的苦痛,小男孩仰起脸,用那双闪烁着黝黑光芒的瞳子望向拳击馆老板,声音又轻又碎,又缓慢又坚定:是他害死了妈妈我要杀了他
逆光中的拳击馆老板神色晦暗不清,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可以只是不是现在。他慢慢蹲下身,平视着眼前的男孩,眼神里装着小男孩还读不懂的情绪。
那句此后多年里作为疯狗唯一锁链的话此刻经过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第一次圈上了小男孩的脖颈,你还没有准备好。
这位同学?这位同学?
星文思从回忆里被唤醒。眨了眨眼,这才发现房间开了灯,窗外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金边,一阵热风送来阵阵蝉鸣,令人头痛。
他看向面前的人,是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他表情温和,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没有办法,咱们也要下班不是,你看这天都要黑啦。
星文思这才意识到自己仿佛在棺木前站了很久了,腿已经僵直的不听使唤。
他挂起惯常的淡笑:啊,抱歉,一时忘记了时间。麻烦您推进去吧。
那工作人员点点头,但是没动,往下看了一眼。
星文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紧紧抠着棺材的边缘。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汗shi的双手。不知是因为脱力还是什么缘故,放在身侧的两只手还颤抖不已。
工作人员似有不忍,又问了一句这哎,你真的准备好了?
星文思垂下眼眸,最后一丝阳光也从他的眼中消失了。他攥紧双手,强行止住了颤抖。声音低如呢喃,嗯,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