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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让程朔深陷的痛苦回忆不再是校门前撞上的车辆,满目的赤红。
救护车来了,机油味、血腥味,在记忆中挥之不去。
浑身是血的母亲抱紧了昏迷的小程显,他们的身上全是血,好多血,分不清是谁的。
老师捂住他的眼睛,“不要看。”
程朔闭上了眼睛,可是为什么,闭上眼睛后反而对于这段全是血的记忆愈发清晰。
甚至在梦里也要纠缠着他,不肯放过他。
妈妈死了,为了救程显而死。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都是被困在回忆里的人,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可是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个占据了他现实中全部注意力的人,还要占据他的梦境。
梦里的他不再是痛苦了,偶尔烦恼,偶尔满足,偶尔甜蜜,他可以对梦里的程显做任何事。
程朔又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总是觉得手痒痒的,时不时怀念起在学校打球的时光。
但是现在不仅不能打球,动作一大就会扯着腰腹伤口剧痛。还要每天去看那些关于公司的资料,了解公司运营情况和项目。
明明是小时候梦想过无数遍未来会掌握的实权,现在正要到他手上了,程朔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只觉得头疼。
怎么能不恨父亲,程朔比任何人都恨父亲。
那个软弱无能的男人,才是欠他们最多的人。
程朔一直在忍,忍了十年,在父亲面前装乖,为的就是夺回父亲从他们程家拿走的东西。
父亲借着他们程家的庇护,在这座寸金寸土的城市生了根,越做越大,一步一步都是踩着母亲的鲜血,在母亲孕期时间出轨,领着小三的孩子进他们程家。他要父亲公司的股份,夺回属于他们程氏的一切。
他还要借着父亲对他们的愧疚,用父亲的权利做那些他目前还做不到的事。
借着父亲的手把程显安排进省大,他要折断乌鸦的翅膀,让他不能远走高飞。
以程显的性子,不会为了远走而报那些偏远的大学,最好最远的首都大学没了,其他的学校以程显那点微弱的傲气,程显也看不上。
还有什么比和他一起读省大还要好的选择了么?没有了。
塞一个人进省大花的钱,可以为省大捐一栋楼了。
父亲为程显出这些钱是应该的,不是吗?
等到下个月他十八岁生日了,就能得到母亲生前赠予他的股份。
他很快就会拥有权利,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虽然他只想要个人而已。
到了那时候,不管是谁都无法阻止他了。
少年在镜子前,练习着打领带。
腰腹上的伤口不得不让他微微拱身,直起背就会扯到伤口。
程自心嘱咐他,在成人礼之前一定要学会打领带,因为那时候,公司那些重要股东都会出场,这是小姨领他进公司的第一步。
言语之下是警告,让他别给他们丢脸。
“还有你那头发,”程自心说,“看着就不正经,回头买点发蜡自己捯饬捯饬。
毕竟没人会想要一个看起来只会玩乐的二世祖来掌管公司。
程朔的发型倒也没多不正经,顶多就是当下最chao流的爱豆发型,看起来非常帅,就是少了点儿沉稳。
即使染回了黑发,发质还是被搞差了,这点倒是能看出来。
把头发抓上去还是直接剃了,是个问题。
电话铃声响了,程自心等他能下床后,还是把手机还给了他。
不知道程自心用了什么手段,程朔始终联系不到程显,程显没有胆子拉黑他。大概是程自心在他的手机里加了点什么东西,每次到程显的对话框消息就发不出去,电话短信其他软件都试过了,直接手机无信号拦截当场。
“您吩咐我的我都查过了,这是文菁小姐这半个月以来的社交名单及记录,已经排查过了,里面没有程显先生相关。”
程朔接收了文件,一个个排查,嗤笑出声。
“行,继续盯着吧。”
在程自心的监视下,程朔查不到任何程显相关的消息,但是程自心可没告诉他,他不能对程显的身边人下手。
断联的第九天,思念无止境地膨胀。
他又吃了一把药,压制住汹涌狂躁的内心。
镜子中的少年眸光沉沉,深不可测。
哥哥,你可千万别让我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
不然我真的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