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嘉融给主人倒茶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西苑碗碟还没收起,该做的事项一项都没完成。
主人显然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左臂袖箍被单手提着把玩,银扣子解开又系上。指腹动作暧昧,箍得深了,再往外松解,与逗弄小动物相似的玩心,明目张胆撩拨着下人。
“今晚别回西苑了。”
主人眸色浅,暗黄色壁灯落入他的眼睛,像萤石里凝着碎光。嘉融被蛊得差点答应,幸亏积累起应对经验,眼眸一转还是找到说辞。
“再不去收拾,就要招老鼠了。”
主动示弱比拒绝来得有效,但他的宁芙还是低垂着眼尾,看来并不满意这个答复。指腹从衬衫移至睫毛,额前碎发全被别到耳后,直到耳垂一并揉红,才黏糊糊说:“老鼠又不会来东苑。“
就算撒娇也掩饰不了一肚子歪理,主人对西苑的漠视从不屑于隐藏。平日没点分寸,今晚更是黏人,甚至说:
“我可以叫车夫收拾。”
看吧,又开始说一些胡话。
手指被牢牢握紧,从挽留,渐渐进展到缠绵。白日刚收拾尸体,晚上继续厮混,危机没得到解除,却带上局外人的乐观。嘉融似乎也被同化,被主人的心大传染,职业素养早就遗弃,丢到中心花园的某个角落。
“经常担心也没用,有些事是注定好的。”
亲吻前,主人低声说道。
(三十六)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催促着主人快去沐浴,嘉融便寻个空隙回西苑看看情况。怎么能安心把清理任务交给马夫?后院仓库天天被收拾得一团混乱。虽然嘉融最近不太称职,但也不至于容忍油渍残留一日。
中心花园恢复夜晚的平静,所有花卉在昏黑中失了颜色,硕大的空间,只剩喷泉还在呼吸。西苑窗户同样没有一丝光亮,似乎打个响指,访客都会酣然入梦。漆黑和寂静竟让嘉融有一丝后怕,难道鬼魂比他还勤勉,晚上十点不到就开始上班?
双开铜门上了年纪,推动时会响起尖锐的摩擦。嘉融被这种刺耳响声吸引掉全部注意,完全没留意到门后的瘦长人影。
呼吸可以屏住,黑影可以遮掩,但刀口折射出来的寒光在夜色中打眼至极。只是转身刹那,细长刀身已经Jing准插进嘉融的肚子。眼前人直接扑到他的身上,凭借全身重量确保刀刃抵到最深位置。听到血rou撕裂的声音,他甚至兴奋得呼吸都变得粗重。
在黑暗中蹲伏,倒数了将近两个小时,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等到了!
错愕比疼痛来得更早,嘉融扶着伤口看向前方,眼前人面容白森森如厉鬼,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已经咧大到不正常的形状。月光顺着门缝打进屋内,他嘴角微微翘起,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
“想我死吗?”
“我不会要你好受的。”
路小雨的眼泪没有停过。
明明努力躲避规则,却因为这种意外受到牵连。恐惧到达极点,甚至化为恨意胶着她的内心。
她会被焚烧至死吗?听说火烧是最痛苦的死法。她的身体会和那撮头发一样,被剥夺水分,强行碳化,在炙烤下变色、发臭,最后留下令人作呕的焦尸,甚至是一捧灰烬。
热油烫伤皮肤已经让人难以忍受,她无法想象烈火焚烧的痛感。她要死了,死前还要经历一场酷刑。
能逃吗?可她怎么逃得了呢?从踏进这个世界的第一秒,她的命已经交付到别人手上。
但要坐以待毙吗?三个人都死在卧室,如果她逃出这个房间,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窗外好黑,深山静得吓人,要继续等死,还是赌一次?痛苦像玻璃渣翻搅着路小雨的脑浆,畏怯甚至让身体有缺氧的迹象。她哆嗦着手扭动门把,在踏出房门的那刻忍不住呜咽。
奇怪的是,漆黑的廊道尽头居然还眨着一丝光亮。原来是尽头壁灯没关,光亮全打在墙壁上的油画,路小雨每靠近一步,画上Yin影便放大一圈。
心头突然产生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感,她朝光亮走去,·想找出路,或者也想早点终结。可等距离变近,她终于意识到那个黑点根本不是她的倒影。油画上原来有一个人物,她往前走一步,画中人也往外靠一步。
要出来抓她了!
恐惧终究还是占据上风,路小雨想拔腿就逃,却发现身体已经被吓到丧失行动能力。就在绝望等死的那一刻,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带她跑进一个空卧室,听到房门落上锁,她终于无法忍受,抓着眼前人嚎啕大哭。
那人似乎被这个突发动作吓到,愣了一下,然后无声安抚着她。动作很轻,缓缓拍着她的后背,让路小雨想起所有家人,想起高考估分的那个夜晚。
他的声音也很温暖,和送蛋糕那时一样柔和,他说: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