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面无表情地望着青大人手上的镣子。
漆黑的铁链上残存着几丝暗红的血迹，上一个戴它的人大概已过了忘川。
“沈大人，请吧。”青无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一阵响，传入沈玉耳中，像极了催命曲。
沈玉老老实实伸出白皙的手，任由青大人给自己拷上。
青无抓着镣子的手一放，沈玉便觉手腕一沉，整个人被带着往下弯了腰，他脸上唰的一下便白了。
他伸出修长的指骨抓紧了粗黑的链子，让坠感减轻了些，黑白相衬之下，显得他手上、脸上血色全无。
青无当然也发现了沈玉的呆滞和难堪，讽刺一笑：“现在吓成这样，当初背叛陛下时，怎么没想到今天呢。”
沈玉乃弘辩之才，此刻却懒得反驳。低头看着青大人给自己脚上也戴了镣子，心中一动，“隐竹就这么怕我跑了？”
隐竹，当今天子梁仕的字。
青无站起身一巴掌甩过去，“陛下的字也是你叫得的？”
现下沈玉脸上的颜色倒是均匀了，巴掌印清晰可辨，红白相间，他抬起头用泛着水光的眸子，艳艳地盯着青大人，我见犹怜。
青无啐了一口：“你从前就是靠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骗得陛下的吧，可惜，我不吃这套。”
不待沈玉反应，青无便一扯链子大步走了，将他带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押解犯人本来用囚车便好。像是存心要让沈玉尊严扫地似的，青无拖拽着他走上了最繁华的大街，身后跟了黑压压的侍卫，簇着沈玉一介钦犯，让他成为了百姓眼中的焦点。
青无迈的步子大，走的速度快，沈玉拖着几十斤的镣子，喘着粗气，紧赶慢赶，才堪堪保持在青无身后一步距离内。
“那不是先皇跟前的红人，昔日二皇子的伴读沈侍郎么？怎么落到这副田地？”
“嘘——可别再说了，哪还有什么二皇子，他因为谋逆已经被废黜啦，现在只有已经登基的太子，咱们的陛下。”
沈玉不想听，百姓的窃窃私语还是止不住的传入耳朵。
“这么说，这沈侍郎是站错了队，要倒霉啦。”
“陛下登基，当然要清算那些不忠的人了。可惜了沈侍郎这么好的相貌，啧啧啧……”
沈玉闭了闭眼，好相貌啊……他也这么说过……
这一放松脚下没跟上，猝不及防被青无拽得趴在了地上。青无明知道身后人倒了，却没停步，硬是拖了十几步，才被一辆轿子拦住。
轿帘被扇柄勾起，映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来。
“呵，挺狼狈啊。”清朗的声音叫沈玉一震，他竟亲自来了。
“陛下，臣正打算将罪人沈玉押往刑部大牢。”青无向梁仕见了礼。
“嗯。”梁仕轻轻应了一声，走到沈玉面前蹲下，用扇骨挑起他的下颌，啧了一声，“可惜了这副好相貌啊。”
该死！这话可真熟悉，沈玉皱眉。
“隐竹……”沈玉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别……”
梁仕打断他的话：“罪臣可没有资格提要求。”
别用这样的话辱我……
沈玉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他轻轻挡开梁仕的扇子，默默撑了地面爬起来。梁仕收了手，站起来定定地看着他。
青无早将链子放了。沈玉提着自己手腕间长长的镣子，递给梁仕，“陛下牵了罪臣去大牢可好？”
梁仕的眼神暗了暗，从前的沈玉，性格刚直，不肯说半句软话，二人互诉钟情没多久，沈玉一句招呼都不打，转身就去做了他那好弟弟的伴读，当真是厉害得很。
后来梁仕找他要个理由，沈玉也是一句“你没资格管我”就把他打发了。现如今……
梁仕忽的笑了，“沈侍郎这是怎么了？朕现在做了皇帝，就有资格管你了？”
沈玉自是知道这“资格”二字是何意思，梁仕这是在报复，用他最怕听到的话来报复。
“我……”沈玉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发现无话可说。
背叛是真的，伤害也是真的。没有理由，才会无从说起。
梁仕耐心耗尽，冷冷给了沈玉最后一击，“青无，刑部大牢怎么配得上沈侍郎。”
青无愣了一瞬，请示道：“陛下的意思是？”
“直接押入皇城司死牢吧，反正以他这罪，审讯也就走个过场。”
皇城司，京城官员谈及色变之刑狱，酷刑花样多到数不过来，用刑人技艺之高到令人发指。生不如死，将是他被定罪行刑前的既定命运。
沈玉脸上一片灰败，嘴唇张了张，想说点什么，触及梁仕戏谑的目光后，又合上了。
一瞬后，他还是对着梁仕决绝的背影木木地说了句，“谢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