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炎往常什么都听路西加的,唯独这一次,即便是路西加也不能说服她。
我不理解,混乱的思绪中,纪子炎想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冲击之下,她已经顾不得考虑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妥当,西加姐姐,你不是说过,如果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要自己去争取,你说遇到任何事情,我们要做勇士,不能做懦夫,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去争取呢?事故本来就是他的责任,你去告他,肯定也会判他赔偿你啊,你告诉我要争取,为什么自己
子炎。看着路西加渐渐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付河上前一步,并开口打断了纪子炎的话。
路西加似是没有回过神来,她攥着纸巾的手停在空中,直到被付河握住,拉下来,才猛眨了两下眼睛。
付河微微躬了躬身,低声问路西加:想说的都说清楚了吗?
路西加勉强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付河于是伸手接过她一直攥着的那个档案袋,问:把这个留给他们?
嗯。
好。付河回头,朝谢其瑞扬了扬手,将档案袋扔给他,瑞哥,谁要看就给谁吧,麻烦了。
说完,付河便拉着路西加要往外走:走。
纪怀则特地来一趟,并不想把这事再拖到明天。见付河要走,便立刻开口喊了他一句:付河,你等会儿吧,咱们把这事怎么处理说清楚。
付河停住,回身,扯出一个不大热络的笑:现在不行,我要送女朋友回家。
往日,在工作上几乎都是纪怀则说一不二,他实在没想到,付河会这样直接地拒绝他。也是到了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出了付河笑容背后藏着的怒气。
路西加没忘记今天自己过来是来干嘛的,她从来都不想再主动与楚翰维他们纠缠当初的车祸的事情,她只是希望楚翰维能够为他的抄袭行为负起应付的责任。所以她用力拽了拽付河的胳膊,轻声道:你先解决问题吧,不用送我,我打个车回去就行了。
付河却不听她的,他固执地牵住了她的手,坦然说:我的义务。
他的声音不大,不过是恰好能让屋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已。
路西加一愣,随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付河拥着出了门。直到走到电梯前,路西加才憋不住,拽了下他的手臂。
付河垂眸,路西加回视他:你这么记仇呢?
别人说一句没有帮他的义务,他就非要强调这么一句义务。
付河嗯了一声:非常。
路西加因他这行为短暂地笑了笑,但等电梯到来,脸上便又沉寂了下去。
电梯里没人,付河按下一层的按钮,才伸手把路西加拉到怀里,问她:怎么了?被子炎的话伤到了?
路西加摇摇头,用双手环住他的腰,仰头看他:你觉得,我懦弱吗?
当然不,付河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也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他帮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语气温柔,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选。
路西加有些讶异,也有些不敢相信。
是不是想着,如果能立刻接受最好的治疗,那么痊愈的希望便大一些?
其实刚才在会议室里听到纪怀则的话,他就明白了。不到最后一刻,不到山穷水尽,路西加是不会放弃舞蹈的。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就一定会试一试。他猜,如果当初纪怀则对路西加说了一句我现在给你联系最好的医生,把你转去最好的医院,你还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以继续跳舞的。那么,路西加就一定会为了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去放弃一切,拼尽全力。
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付河轻声问。
路西加将侧脸付河的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气。
我后来想,那场车祸,我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责任。我明知道他是刚刚考了驾照,明知道他这个人像个花孔雀一样爱炫耀,却还是坐上了他的车,一个舞者没有保护好自己,就是有错的。
付河并没有想到路西加会这样苛责自己,听她说完,他立刻反驳:不是的,你没有错。
路西加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想给他开脱,只是,只有这样想,我才能好受一点。
付河没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觉得,承担自己的错误,要比承担别人的错误更容易接受。
为自己的过错付出再多,都可以说是在对自己负责,是理所应当,可为了别人的错误承受痛苦,就真的太委屈了。她不想整日怨恨那个自己万分厌恶的人,更不想往后的人生都和这人有所牵扯,所以她得把自己从那个漩涡中拉出来。比起追究责任,她更想做的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做好每一件她还能做的事情。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付河却保持着抱着路西加的姿势,迟迟未动。
路西加将手臂垂下,拉过付河的一只手。即便不去看,仅凭触觉,她也能找到盘踞在他手上的那几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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