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笔记本写下:「我爱你。」
——
夜晚静謐,月色诱人;日子处于平凡的一晚,春意正浓,玄黑的景色里百花与繁枝茂叶都有种雾里的朦胧,美感尚佳。
林曦望着窗外的杏树,淡淡笑意的脸色渐渐转成如同那晕开的粉白般的无所动静,一直呆滞着。
他和身光裸,躺在床上,静思起来;思绪如同绽开的繁花,因他的过于寂静而无法察觉,但却是如此繁艷盛丽。
他坐起身,无心理会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从颈项间的红痕到后庭泛着血沫的边缘。
他站起身,走到一面镜子前。
镜中的他外貌并非丑恶,还有点清秀,带着些英俊,锁骨清晰细緻,身上的肌rou轻薄而结实,但又不过于细瘦或粗壮,一双长腿更是勾人。
但一具年轻的身躯却到处都是殴伤、瘀青,甚至还有不少抓伤、撕裂伤,甚至是拿利器恶意割的。
这些伤,全是被同一个人打的。
但他,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恨那个人。
他坐到地上抱住膝盖,不再动作。
几个月前。
林曦还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不,说不定并不普通吧。
他喜欢上了他的同窗,跟他一样今年高二的一名男同学。
这份爱很纯粹、很汹涌、很热烈,将他淹没于一汪炙热的情海里。
他喜欢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抬手、一投足,喜欢他在台上领奖时的意气风发,喜欢他代表学校出去比赛时的神采奕奕;他就像一方暖阳,给每个人同样平等的笑容,让人又爱又恨,却始终无法放开。
他不随便跟人交往,但有几个女生,按耐不住爱意,告了白──最后还是因为他没办法承受那炙热的情感而不了了之,她们也随之转学,离开这个无情地。
林曦不敢说、也不会说,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倾诉爱意,这个世界早就没有提供给他正常告白的机会──他,打从一开始就被社会代替那个人拒绝自己了。
他一次次在笔记本写上:「我爱你。」以代替绝不会说出口的话,然后爱意和疼痛就会撑满他的心口,让他呼吸困难而痛苦;在泪被逼出前,他便撕下写满的那一页,将蜂拥而出的情感随着揉烂的纸球从脑门压回心底深处去。
——
「哥,我有喜欢的人囉,你可以帮我介绍吗?」
那是林曦在自己高中就读附设国中的妹妹,林曖。
「就是那个很帅的,叫──」
她说了那个人的名字。那个自己喜欢的人。
「好啊哥会帮你加油的。」
他这样回道。
没关係的。他告诉自己。没有人会为自己祝福的,所以让自己的妹妹,成为幸福的那个好了。
在几年前,他第一次告白,被拒绝、被羞辱、被霸凌、被强迫上台在全班面前逼着道歉并否定自己的身分时──他早就知道这世界没有留给他任何结果、任何公平的选择。
但痛苦,亦然会痛,可他愿意让另一个自己爱的人幸福,也愿意自己爱上的人会幸福。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真的、真的,很爱。
为了保护你,也为了我的懦弱,我选择沉默、忍让,但我还是执守着我对你的爱──在心底。
这对小情侣很快便在一起了。
在林曦掛着微笑的从中作梗后。
两人牵着手上学、下课说说笑笑、放学一起吃个下午茶,晚一点又一起念书。
热情却不逾越,是父母对年轻情侣的期望;而且才一个月,林曖的成绩居然有显着进步。
大家口中的一对佳偶,对他来说是最温暖、最疼痛、最令人疯狂的存在──他某天下课的早,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林曖的房间。
等他回过神,他拿着林曖从小最爱的布偶,站在离家约一两公里的河堤边。
闭上双眼,再睁开时──
「喂!少年仔,你在河中间做三小!?」一个大叔用台语呼唤他。
他抬起头,双眼张开,望着零星佈着白云的蔚蓝天空。
冰凉的水流过髖间,带着微微的泥沙,掠过他目前迟缓的感官和皮肤。
他的手里还牵着那隻布偶柔软而圆筒状的手。
布偶全身都是被撕开的裂口,针线缝合处大部分都已散开;它残破不堪的身躯顺着水流摆动着,棉花如同碎rou和内脏飘泊着,蔚然同一坨rou糜,载浮载沉等海鸥撕食。
他放倒身体,倒进不浅的河流里;他能更清楚地望见天空,感受簇拥自己的河水──好冷──河水掠过眼角、脸颊、指缝间,摩娑他每一寸恍惚的神经。
我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