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驾准备。
老山神叫龚新舟,按照文庙颁布的金玉谱牒,如今官身品秩是从七品。
而那少女模样的河婆,名为甘州,她管着酒铺附近那条河流,名为朝湫,与河伯、土地公一样,在山水谱牒上边都是垫底的胥吏,甚至不如县城隍。
少女嘀咕道:“又来摆阔,烦死个人。”
老山神连忙提醒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自己算算看,比咱俩高了几级?等会儿见着了梅山君,你千万别再像上次那样,拉着一张臭脸,梅山君府上管事的,上次来我这边喝酒,与我有几分香火情的,偷偷告诉我,青云府的稽查司,已经对你有了意见,明年的山水考评,你多半又要垫底了。”
少女没好气道:“垫底咋了,我又没想着升官发财,就是个不入流的河婆,也没得贬官了,半点油水都没有的苦差事,官囊干瘪得都凑不出一颗小暑钱,我这条朝湫,咋个光景,谁不清楚,县城隍爷都要笑掉大牙,姓梅的就算把我就地撤职了,老龚你问那些清云府里边娇滴滴的神女,她们乐不乐意过来遭罪?只要谁肯点这个头,姑奶奶我还真就不伺候了,谁爱当河婆谁当去,大不了以后我就跟你老龚混了。”
老山神听得差点翻白眼,跟我老龚混?你穷,我辛苦持家又攒下几个钱了,伺候得起你这个小姑奶奶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万一哪天你想要嫁人了,嫁妆不得自己出?龚新舟只得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信我一句,逢人给笑脸总是对的,朝湫再小,也是自家低头,关起门来就不受气。”
那帮总算借机重新换好衣衫的精怪们,畏畏缩缩躲在山神、河婆后边,一直在使劲抖动衣襟,好让身上浓重酒气转淡几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那梅鹤不是山君了,也还是一位开府的山神老爷,建造在跑马梁上边的山神祠庙,那叫一个气派,
每次山君巡游,更是地动山摇,再瞧瞧这会儿就站前边搓手的老龚,同样是个山神老爷,那栋破宅子,真是给人家梅老爷提鞋拎马桶都不配呐。
何况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说那梅老爷的青云府,每六十年一次的府君寿宴,次次都能够见到几条吓死了个鬼的剑光哩。
仰止瞥了眼那个少年姿容的梅鹤,问道:“这家伙腰间挂了块玉牌,上边有‘天末凉风’四个字,什么意思,有讲究?”
陈平安笑道:“没什么大讲究,就是句自怨自艾的牢骚话,约莫意思是说自己被流放在了天末之地,远离庙堂,身在江湖,天高皇帝远的,难以施展抱负。大概能算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富贵闲人?”
仰止啧啧称奇道:“你们读书人评价他人,就是一针见血。”
陈平安问道:“他就从没怀疑过,你可能是个隐藏境界的世外高人?”
仰止反问道:“换成是你,在自己家乡,路边随便遇到个摆摊卖酒的,都会觉得是个地仙?”
陈平安笑道:“当然会。肯定是。”
在我家乡,地仙算什么?
哪怕仰止所谓的地仙,是那远古时代的地仙,在骊珠洞天里边,一样不算什么。
甚至可以说,越是境界高的,不管什么出身、何种背景,反而越是需要行事谨慎。
仰止一时语噎。
才记起眼前年轻隐官,家乡好像是那个骊珠洞天。
实在是习惯了将此人视为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
至于骊珠洞天,既然会被周密当做登天之处,想来是不缺神异古怪的。
那队豪奢车驾缓缓停在地上,龚新舟扯了扯身边少女的袖子,快步向前,作揖道:“香榧山小神龚新舟,与朝湫河婆甘州,拜见梅府君。”
身后那些精怪便有样学样,与那位梅府君弯腰作揖,一时间闹哄哄的。
“你们都在外边等着。”
梅鹤给山神府官吏下了一道旨意,一步跨出,下了青油车,落在地上,挥了挥袖子,“免礼。”
见那沽酒妇人一桌三人,两张陌生脸孔,都还在自顾自喝着酒,都没起身相迎,府君大人虽然心中不悦,却也没有如何摆在脸上,这些个山泽野修出身的泥腿子,兴许一辈子都没读过几本书,不懂礼数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何必动气。
梅鹤步入酒肆,抬手捂住鼻子,微微皱眉,老山神拿袖子擦了擦桌面,甘州刚要率先落座,就被龚新舟连忙伸出脚,踩在少女脚背上,少女一阵吃疼,只得继续站着。
梅鹤也不正眼瞧那些辖下精怪,神色淡然道:“换个地儿喝酒去。”
酒肆里边的三张酒桌,好不容易头回坐满客人,结果那帮酒鬼如获大赦,赶紧快步逃离酒肆。
梅鹤与龚新舟、甘州说了些官场话,然后就转头望向那个沽酒妇人,笑问道:“景行道友,就没想过在这边寻一处灵气稍好的道场,开辟府邸?”
天下名山大川,灵气充沛的形胜之地,被宗门仙府占去一半,又被寺庙道观占去两成,再被山水神灵占据两成,这才有了那个千金难买小洞天的说法,不成气候的散修之流,找个能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