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楸笑道:“哪里需要我们担忧他们的处境,去泼墨峰那边等消息好了。”
粉丸府内,陈平安突然问道:“赵浮阳以后的成就有多高?”
陆沉笑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得两说。”
陈平安说道:“假设被赵浮阳做成了这件事?”
“明天的新元婴,将来有希望跻身玉璞,就是难度不小,会在桐叶洲那边磕磕碰碰。”
陆沉抬起手,掐指一算,沉吟片刻,“如果未能得逞,在今夜功亏一篑,炼山不成反而丢掉这份道本,赵浮阳明天就要从金丹境瓶颈跌境为龙门境了,至于将来嘛,得是仙人境起步了。”
除了白茅听不见对话内容,裴钱都能听清楚师父跟陆沉的聊天。
陈平安说道:“陆掌教是不是少说了一种或者两种情况。”
陆沉点头笑道:“若是赵浮阳能够待在这边,上下两山皆原封不动,他与青杏国柳氏井水不犯河水,迟早会被顾璨打死,自然是万事皆休的下场了。或者说赵浮阳能够顺利跻身元婴,又使出金阙派一脉秘传的‘担山’神通,最终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万一,贫道只是说万一,他可以成为有朝一日数量众多的人间真龙之一,并且赵浮阳还有望以盘山一脉的魁首身份,占据陆地气运,与很能打的那么一小撮飞升修士,在山巅并肩而立。”
“只说在当下这一刻,赵浮阳就有四条路可走。”
“但是赵浮阳到底会走哪条路,最终成就高低,大道前程,好像又取决于我们俩在这张饭桌上,怎么聊。”
“就像这张桌子,有你我,有裴钱,如今又有了楔子岭鬼物白茅。若是贫道愿意,还可以拉上虞管事,那个端酒送菜的婢女。”
陈平安问道:“路过浩然,先为白茅传授一篇不死方,再收个飞升境资质的不记名徒孙,陆掌教都是顺手为之?”
听得出来,赵浮阳想要走到山巅,有个先决条件,他得跟着陆沉这位隔了许多个辈分的祖师爷,一起去往山运厚重的青冥天下。
陆沉反问道:“看史书,那么多出身贫寒的开国君主身边,在那龙兴之地,一县之内,至多是一郡之地,怎就有那么多的非公即侯的厉害人物?看遍数座天下,在山上,类似宝瓶洲骊珠洞天,青神王朝的五陵少年窟,拢共才几个?”
陆沉将手中筷子放饭碗上边一放,如悬空架起一座桥梁,自问自答道:“世路歧途乱如麻,大道能有几条?跟对人,走对路,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走错路了,任你是心比天高的英雄豪杰,也要抑郁潦倒不得志。兴许偶有例外,终究只是例外。话说回来,光有一条平步青云的宽阔道路,没有恒心,脚力不济,当然也难走远。”
“陈平安,你猜错了,赵浮阳想要成就最高,就不能被谁牵着鼻子走,也不能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这就是他的第五条道路。”
“别忘了,为何会有人说山上没有上五境的纯粹野修。同时更别忘了,白帝城郑居中虽有师承,但是真正意义上,他也是山泽野修,他才是纯粹野修。”
陆沉拿起一根筷子,“独木难支。即便上了桌子,用手扒拉饭菜,总不像话,是会被旁人打手,长辈训斥,或是赶下桌去的。”
陆沉再拿起一根筷子,“相辅相成,就能夹菜吃饭了,至于能吃多少,各凭坐在饭桌旁边之人的胃口和肚量。”
“一双筷子,可以是泥瓶巷的陈平安跟杏花巷的马苦玄,或是刘羡阳跟陈平安,也可以是顾璨跟宋集薪,宋集薪与赵繇,李槐与胡沣,胡沣跟董水井,等等,诸如此类,以此类推,既可以是一张饭桌,也可以是一张赌输就撤掉椅凳的赌桌,还可以是一张香火袅袅的供桌。”
金阙派祖山,清静峰,金仙庵。
当代峰主是一位老妪模样的金丹修士,领着一众嫡传,站在一处崖外白云如海的凉亭附近,联袂恭迎“上宗”仙师的大驾光临。
金阙派的开山祖师,她在兵解离世之前,曾经为诸峰嫡传弟子,留下一道法旨,或者说是她的遗愿,她希望有朝一日,金阙派子弟,能够日积月累,累积功德,帮助她在白霜王朝的那座灵飞观,恢复谱牒身份,重新录名。仅此而已。与此同时,她也下了一道死命令,即便是自家门派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也绝对不可叨扰灵飞观内她那位师尊的清修,谁敢有违此律,就是欺师灭祖。
所以即便是在那场战事当中,金阙派诸峰修士,始终恪守祖训,没有主动与灵飞观联络。
哪怕灵飞观老观主,仙君曹溶横空出世,在老龙城一役立下不朽功业,金阙派,尤其是金仙庵一脉嫡传修士,再激动万分,也只能将这个秘密藏在内心深处。
故而当灵飞观,如今的灵飞宫,那边竟然主动书信一封至金仙庵,说宫主会来此做客,所有金仙庵嫡传弟子,为之狂喜。
明月夜中,一位年轻女冠缩地山河,率先现身崖畔,随后有一位稚童模样的白发修士,手捧拂尘,背桃木剑,站在女冠身边。
道门有仙真,可返老还童,白发长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