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着怒气满溢的嘉宁帝,突然开口,“父皇,皇兄他太难了,您别再为难他了。”
“把他们带回来。”
洛铭西留下这么一句,缩回了马车里,朝他摆摆手。
韩烨放开她的挽袖,立在小溪旁,朝水里指了指,突然开口:“你先洗个脸吧,要不等我洗了水就脏了,这里是活泉,明日你洗的时候水就干净了。”
安宁缓缓起身,膝上的鲜血滴落在地,溅出触目惊心的纹路。
话音刚落,任安乐眨了眨眼,差点笑出来。她在强盗窝里长大,成日里混在身边的都是满嘴跑马的野蛮汉子,什么混话没听过,倒是韩烨也能说这种话,让她颇为意外。任安乐想着,朝身旁一人高的石头上一靠,声音懒洋洋,对着泉水指了指,模样说不出的轻佻。
见马车走远,安宁叹了一声,挥鞭出了皇城。
半晌,他听到御座上苍老的声音,极轻极淡。
“在帝北城亲口颁下赐帝家满门死罪的圣旨时,皇兄十二岁。”
任安乐怔住,没动。
洛铭西靠在马车里,伸出半个头,轻飘飘吩咐了这么一句。他自是瞧见了安宁膝上的伤口,神情顿了顿,但最终没有说旁的话。
任安乐老神在在点头,韩烨挑了挑眉,开
他懒洋洋靠在树上,是这么回的,“平日里你见着的太子,现在凑合着过的是韩烨。”
韩烨似是要把这二十几年的悠闲日子都补回来一般,每日以有伤在身为借口光明正大犯懒,除了吃,就是靠在树下晒太阳,不过几日就养得圆润起来,一点不像落难逃生的倒霉蛋,反倒像个十足的纨绔公子。
直到安宁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赵福始终没有听到嘉宁帝的呵斥,上书阁内一片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直到任安乐实在看不过眼把他拖着走了一圈后,他才苦着脸每日陪着她走上半个时辰。
这日下午,城门边,安宁轻兵简从出城时,看见了候她已久的洛铭西。
只是到最后关头,她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殿下,臣不嫌弃你,臣就在这看着您洗浴,等您洗得白白净净了,臣便用这水来洗脸。殿下是君,能有此殊荣,是臣的福分。”
他小心地抬了抬头,朝御座上望去,兀地一怔。
以他的眼线,早就知道了安宁和嘉宁帝在上书阁惊天动地的争吵,虽是因为韩烨重伤不知生死的原因,可是洛铭西知道,安宁想严惩左相,也是为了帝梓元。
任安乐回头,挑眉看向韩烨。
安宁说完,转身出了上书阁。
有一次两人进行每晚例行活动——看星星的时候,任安乐皱着眉问他,“怎么一到这么个鬼都见不着的地方,你就成这样了?刚直坚毅呢?睿智威严呢?”
“父皇,您有没有想过,皇兄今年只有二十二岁,他甚至没有为自己活过哪怕一天。如果这次他回不来了,还要这把椅子来干什么?儿臣会领兵去化缘山,但不能领君命保证一定能带回活着的皇兄。”
韩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特别亮,里面还蕴着温暖的笑意。
韩烨笑得温润而善良,“安乐,我又不是要扒了你的衣服,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入西北戍守边疆那年,皇兄十五岁。”
“父皇,皇后娘娘过世的时候,皇兄他只有七岁。”
不管京城里如何惊涛骇浪,化缘山下的山谷内仍是一片平和,或者说……过于平和了。
“嗯,他们两个福大命大,会活着回来的。”话虽这么说,爽朗的笑容也压不住安宁眼底的担心和自责,“你不和我一起去?”
“他难什么!”嘉宁帝向来宠爱安宁,今日被她气上头,口不择言,“朕用尽心力培养他,兢兢业业保住江山,还不是为了他!你还要朕如何?他一个大靖太子,连这点苦都受不得,日后如何执掌天下!”
“我在京城里等着会更好。”
任安乐一时晃神,差点来了一句,我也差不多,平日里和你君君臣臣忒礼貌的是任安乐,现在恨不得揍你两拳的是帝梓元。
这句话集客套感恩于一身,说得冠冕堂皇,韩烨被埋汰得连渣子都不剩,他朝任安乐看了一眼,“任卿,果真?”
赵福这次干脆连呼吸都给停了片刻,不可思议地望着安宁。
嘉宁帝脸上仍是平常的威严凌厉,只是整个人却仿佛瞬间老了数岁。
第十日,韩烨的伤口终于拆了布,能入水了,任安乐忍够了他一身臭气,哼着小调把他领到谷后一处隐蔽的水源旁,神气地指了指:“本当家今晚把这泉眼赏赐给你了,好好洗白了再回来。”
她知道,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就再也难收了。
“他生来便是皇家嫡子,这是他的命。”
说着转身就走,猛不丁被一双手拉住。
安宁一句话,嘉宁帝神情猛地一僵。
性傲气狂放,这么一跪,就带了几分沙场喋血的悍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