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简之艰难地转头看向床上,雪白的绵帛上满是血迹,古昭仪早已闭上了眼,只有嘴角还带着最后一抹笑意。
仁德殿外一丝别的声音都没有,除了任安乐清朗的女声。
“娘娘,小皇子出来了,恭喜娘娘,是个皇子……”房间里外的人还来不及高兴,这份喜悦的呐喊声便戛然而止于内室中。
任安乐一手握着卷轴,凛然立于石阶上,凛然之声响彻苍穹。
帝家军虎骑营将士,李子青,年十八,卒于青南山。
过了片刻,内房里猛地响起稳婆尖利的叫唤声。
嘉宁帝垂眼,帝王威压缓缓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仁德殿外。
她从袖中拿出一份卷轴,扬手展开。从一品王公到三品朝官,那卷轴一点点顺着长长的石阶铺陈下来,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得,十年前那道圣旨是老夫替陛下起草。”
帝梓元颔首,转头,望向嘉宁帝。
任安乐顿了顿,墨黑的眼深不见底。
“证据呢?”御台上,太后按住嘉宁帝的手,朝任安乐望来,“任安乐,你说你是帝梓元,哀家便认你是帝梓元。但若拿不出证据,你刚才的厥词就是藐视圣威,妄言天子错判,按律当诛!”
方简之望了一眼,顿在原地,一股子寒意升上了背脊。
帝家军虎骑营千夫长,赵红海,年三十二,卒于青南山。
“娘娘、娘娘,您可千万不能睡过去,小皇子快出来了,您再加把劲啊!”
太后寿宴之日,华阳阁昭仪诞子,居然母子双亡。如此不吉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大靖皇室必遭天下百姓闲言攻诘!
“圣旨中言:帝家谋逆叛国,满门抄斩,帝小姐得太祖福荫,才会保全性命,被送至泰山。”龚老尚书年纪大了,中气依旧十足,广场上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帝梓元。”
帝家军虎骑营百夫长,孙兆方,年二十五,卒于青南山。
仁德殿外死一般静默,唯剩旌旗被冷风吹拂得沙沙作响。
“那老尚书可还记得我是因何故被禁于泰山?”
满是血污之气的产房里,筋疲力尽的婢女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抱着小皇子的李嬷嬷脸色青白,呆滞地望向衝进来的方简之,牙齿打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方大人,小皇子、小皇子……”
任安乐不言不动,只是盯着嘉宁帝,半晌,声音莫名低沉。
襁褓里的小皇子全身青紫,一双眼紧紧闭着,根本没有半点声息,古昭仪诞下的居然是一个死胎!
“陛下,因帝家忤逆犯上,祸及全族,臣才会被陛下下旨送往泰山。”
……
这算是在质问天子误杀百姓,冤枉忠臣吗?若是命都不要了,这世上还真是什么荒唐事都有可能发生!
是啊,说了这么多,任安乐是晋南女土匪也好,是帝梓元也罢,到了这地步,她的身份其实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若是拿不出证据为帝家
“陛下,帝家没有谋逆,我父亲没有叛国。”
数不尽的名字,一眼望不到头,这张薄薄的卷轴,承载着十年前埋骨西北的八万大靖将士的最后遗愿。
许是这声音有了点效果,古昭仪本已沉寂的声音再度大了起来,虽听着痛苦不堪,却带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劲儿。
龚尚书怔了怔,其实当初那道圣旨是将帝梓元带回京城,只是太子在帝北城擅自篡改了旨意将帝家小姐送往了泰山。只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他也没有点穿的必要。
帝家军虎骑营先锋,张少成,年二十八,卒于青南山。
雪白的卷面上,密密麻麻铺满墨字,众臣凝神一看,肃穆的面容微微动容。
方简之心底一怵,顾不得避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李嬷嬷,小皇子如何了?”
“陛下,臣在陛下和百官面前坦陈身份,隻为洗尽帝家冤屈,隻想还这些年孤魂难回故土的八万将士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忠臣之冤,将士之愤,臣十年不得安寐,今日隻请陛下给臣、给帝家、给晋南百姓一个公道!”
华阳阁内,女子的哀号声让人惴惴不安。方太医站在房外,让小宫娥把药端进去让古昭仪服用,渐渐地声音微弱下来,只听得稳婆惶急的嘶喊。
方简之倒退一步,摔倒在座椅上,半晌回不过神。
“就凭你刚才之言,朕便可赐你死罪。你口口声声说你帝家没有谋逆,那朕问你,八万帝家军为何会出现在西北,从靖安侯府又如何会搜出勾结北秦的信件?你帝家谋逆铁证如山,朕心存怜悯,看在先帝的分上留下你一条命,你便是如此回报于朕,回报于皇家?”
“若我帝家并未叛国,也从未私自将八万将士调入西北;若我父亲还是功在社稷的靖安侯,我帝家忠义之名仍传天下;若陛下当年未得真相,误下了圣旨,错斩帝家百余条性命……那臣未尊圣旨、十年来隐姓埋名居于晋南,以任安乐之名立于朝堂……又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