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致洲轻描淡写只是一个意外,称不上暗杀这样的无稽之谈,不必为此威胁到世交关系,闹得人人自危。
周窈安因做错事的内疚硬生生截断了视线。目光在发丝落下的阴影里半遮半掩,没有勇气与尹致洲对视,只敢盯着他手背皮肤下敛着力度的青筋。
周窈安呼吸猝然一窒,神情空白,耳畔接而捕捉到佣人久违的对尹致洲的问候声。意识到那个人提前出院回来。
颇具威望的世家大族一一派代表关心探望,阵仗非同一般,更遑论还惊动尹致洲那位手眼通天的外公。高压重重施下,各人如履薄冰,前所未有的危机却并未殃及周窈安分毫。
周窈安小孩子心性,很嫌啰嗦,下意识蹙眉表达不满。“不准理她,你只能听我一个人说话。”
尹致洲不在没人能管得了他,周窈安不仅不吃东西,还将酒柜里充当装饰的名酒藏品开瓶啜饮,自我麻痹,佣人看不过去,借此一股脑地将话倒干净,“agnes本就轻度贫血,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经过日复一日精心调养,他的血红蛋白浓度好不容易回归正常值。
仿佛至此家里的一切才因他重新建立秩序,井然运转。室里暖气充盈。雾化壁炉线型的仿真火焰舒缓摇曳,如秾丽的海藻融入装潢的有机线条,温暖洁净的香气悠然擦拭过大理石楼梯上铺就的手工毯。
无心多看。难能与他同一时间出现,无奈却在这样的场合,一句招呼也吝啬。
周窈安披头散发,眼睫恹恹垂着,将自己弄得像是个魂不守舍的小女鬼。
脆弱的瓷娃娃哭得天昏地暗,佣人唯恐他哭伤眼睛,空气里终日熏着安神精油,温和地缓解他的情绪。周窈安昏沉沉地蜷缩在绒被里,躲避温吞的光线。软乎乎的安抚玩偶被一个个叼到床上练兵,那两只已被驯化的稀有猫科动物,面对陌生社会唯一亲近的小小人类,不厌其烦地用锋利的牙齿将玩具搬运到他身边,将他圈圈围绕,仿佛照看婴儿,让他被毛绒堆簇拥。
一时没由来的生气。“都滚出去,毛绒玩具也滚出去。”周窈安倦怠的气音毫无威慑力。
尹致洲鲜少显露情绪,态度上不明
caesar从来自有主见,自己做一切抉择,别人无法插手管他的事情。最终尹家竟真的依他的话息事宁人。只是太子爷的一众玩伴终是洗不清误伤他的嫌疑,在未来再不能得到尹希声半点青眼。
佣人细数他不好好对待自己身体的多项罪状,向尹致洲变相地汇报完他这些天浑浑噩噩的情况,去端厨房再一次重新准备的解酒汤。
周窈安从来有恃无恐,天不怕地不怕,这一次却罕见地敢做不敢当,匮乏承认错误的勇气,难以负担背后代价。即便是从哥哥的世界里消失这样已经算是网开一面的惩罚,只是想象就已经令周窈安退缩,感到无所适从,像是被剥夺了呼吸的方式。
气氛沉闷得能拧出阴雨,家里喂养的那一对薮狞,wessie和essie,大名regalprowess&ajesticeber,仿佛过家家游戏里小公主威风凛凛的护卫队。这段时间见周窈安不再陪它们玩与露台直通的滑道,抑或是不计成本加热整个冬季的无边泳池,也不再有心情和它们戴重工choker扮作亲子,不在天然草坪追逐扑闹,总算嗅到偌大豪宅里空出来的冷落意味,彼此秘密签署了暂时性的停战协议,强健野性的体形各自潜伏于一方角落,不再气势凶猛地厮打成一团。
“多少吃一点。”太有辨识度的声音高高落下来,淬冷而清晰。
尹致洲血型稀有是从未公开的秘密,遇到紧急情况比一般人面临的危险要高出太多,周窈安也到此时才有机会发现,哥哥同他血型竟然一致,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但周窈安这个备用血库被放置不用,尹致洲只要他好好待在家里,其他什么都不必多想。
周窈安掀起薄薄的上睑睨去一眼,错觉自己是形式上比之更为高级的宠物,等待主人回来,被项圈缚紧,却不再愿意挣脱。
下颌线条流泻清晰,瘦削了些,俊逸轮廓更显出迫人的凌厉感。
年轻的alpha宽肩窄腰,腿极修长,比杂志封面还要耐看,英俊得像是吸血鬼。换上了家居服,令人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归属,富于压迫感的身高将再简约不过的样式也撑得气质优越。
入耳的动静令他误以为是佣人安排用餐,周窈安闷闷地赶人,“我没胃口。不要再进来我房间,让我一个人待着。”酒气丝丝浮浮,熏哑了有气无力的嗓音。
闭上眼睛,周窈安弱气地抱着尹致洲伸过来的手臂,将小小糯糯的脸埋进他手心,感受到眷恋的体温,呼吸他淡净的气息。
周窈安在后怕里食不下咽,躲在衣橱里抽噎淌泪,怔怔望着别墅玻璃门后空旷的室外停机坪,陷在煎熬的等待里,徘徊在安保密集的特需病房之外,被增设的保镖稍显笨拙地悄声安抚,接受过连番的心理疏导,总算能正常跟那个人进行对话。
过长的发尾没入被底,不知淌到哪里,似雪白床品上延伸的吹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