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的曲调慢慢洒下余韵时,林谷禾回头看着站起来致谢的演奏家们,“一首音乐可以不只有一个故事。就好比,从此刻开始,这首曲子会有新的故事。我们骑着车踏过无数的石板,穿过大大小小的小巷,这是故事。你站在这里等我,我站在你身边,周围熙攘的人流,各自承载生活的繁琐,在旋律的引领下,我们共同沉浸在一片宁静,这也是故事。你看,风吹拂过,不同于往日的风,它沾染旋律的韵味;阳光洒过人群,不同于往日的阳光,曲子的余韵在广场的每个角落荡漾,这些都是故事。很完整对不对?”域淙看着林谷禾没说话。林谷禾愣了一下,域淙眼里沉沉的,像神秘的漩涡,他张口想说的话在舌尖绕了两圈,又跑了回去。“然后呢?”域淙问,发出的声音依旧低低的。林谷禾一时没回过神,“嗯?”“你不是没说完?”“哦,”林谷禾摸了摸寸头,“我想说,以后,当你偶然听见这首曲子,你会记住今天硌得你只能站起来踩踏板的石板路、穿梭过的小巷、和煦的风,金色的阳光,还有给你讲故事的我。”演奏间歇,有电视台的人记者在采访刚才的指挥,人群没有散去,域淙已经推车往外走去,“走了。”林谷禾跟上,“你同不同意我刚才的观点?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有个女士从他前面穿过,他停下来让她,然后又追上域淙,“我以后听到这首曲子,我肯定会想到你。这首曲子在我这里的故事只有你一个。”域淙的脚步顿了一下,没说话,广场上不停有人穿梭,他不断停下来又不断往前走,又听见林谷禾欠欠地说:“还会记得我给你讲半天,但你没有给我反馈,很打击我自信心。”域淙只得停下来,等林谷禾推着车跟他齐平,他有点无奈地看着林谷禾,叹了一口气,“败给你了。”这不是林谷禾想要的答案,但看着域淙的表情,心里却奇异地升起隐秘的愉快——好像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的那种愉快。从广场南面出来,林谷禾见不少人时不时抬头仰望前方蓝色尖顶的钟,他连续拍了拍域淙的手臂,有点激动,“这是不是就是那个著名的布拉格天文钟?”林谷禾之前听说过,布拉格天文钟是世界上最古老且仍在运行的天文钟,不止有报时的功能,还可以显示太阳、月亮、星座在宇宙中的位置,以及每天日出、日落的时间。域淙‘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看了看,“快表演了。”“什么表演?”林谷禾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基本都抬头望着天文钟,他也好奇的抬起头。“每小时整点,”域淙指着天文钟钟面上的三个小门状的窗户,“三个小门打开,会看得到耶稣基督和十二门徒的雕塑。这些雕塑通过钟表机械装置的运动,逐渐浮现在钟面的特定位置,就像是一场宗教历史的缩影。”林谷禾赞叹,“好厉害,就像在看时光的流逝。” 布拉格 (4)
域淙指着钟面的两侧,“待会儿,还可以看到四个雕像。”他看了林谷禾一眼,确定他还跟随自己的视线,“那儿,顶部,看到那个钟形屋顶了没?”林谷禾点头。“屋顶上有一尊代表时间的雕像,捷克人将雕像成为‘骑士’,整点的时候雕像会转动。”林谷禾突然想起刚刚在广场上穿着一身甲胄的骑士,有点酷,“跟刚——”域淙煞风景的打断,“不是那个骑士。”“…”“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林谷禾侧头看他,接着了然道,“你来过!”不是问句,是肯定句。若是了解的十分详尽,没有亲眼见过,域淙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天文钟上每一个部分在哪个位置都那么确定。林谷禾又问,“所以之前来的时候,也是在老城广场听的《新世界交响曲吗》?”“不是。”林谷禾心下一松,嘀咕,“那还差不多,要不然刚编的故事可真不见得奏效。”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这儿不会也有不好的回忆吧?”域淙一手抄兜,视线注视天文钟,“还行吧。”“我说,你就不能快乐一点吗?”域淙笑了一下,“你着什么急啊?”“不是着急,是你这陪我逛一圈,这一圈都让你心情不好,那就没有必要。要不你回酒店得了,我自己逛?”“没那么夸张,我心情挺好的。”小吃摊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各种异国风味的美食在广场上飘香。一些孩子坐在父母肩膀上,好奇地俯视静静抬头驻足的人们,周围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这些小家伙也学着父母以及周围人的样子茫然地看着不断跳动的指针。有人手持相机准备记录下整点时刻独特的表现,还有不少人则手持地图,努力理清这座城市的古老脉络。随着钟指逐渐接近整点,广场上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而期待,林谷禾屏息注目,域淙揉了揉他寸头,没说话,也抬头注视天文钟。钟楼的钟面上开始显露出星座和日历盘,广场上的人群沉静下来,凝视着天文钟,整个老城广场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