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换了一个又一个节目,夏斯弋费力地弯身穿过一排排的窄道,尽力避免阻挡其他人的视线,可惜依旧一无所获。舞台剧不知进行到了哪个剧情,场内突然哗声一片。“这也太丑了点。”“敲,看一眼我今晚都睡不好。”“也不知道是谁牺牲这么大。”感慨和嫌弃的讨论声此起彼伏,距离夏斯弋较近的两人也在闲聊。“我听说他们社团内部根本没人愿意扮这个角色,毕竟谁愿意留下这么丑的照片,以后说不准还会被人频繁拿出来开玩笑,本人又不好急眼。”“那这人是哪里来的?”“说是自告奋勇来的,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夏斯弋向舞台一侧的屏幕瞥看,镜头刚好切到话题中心者的身上。那是一副被故意丑化过的面容和装造,从视觉层面上来说确实丑陋,甚至担得起“有碍观瞻”这个词。可不知为什么,夏斯弋就是不自觉地停下了他匆遽的视线,为此滞留,直到舞台剧结束。节目的间隙,主持人开始了经典的抽奖环节,今年外联部拉到了大方的金主,宣布可以在四位数的限额里帮助幸运者完成一个愿望。听到这儿,场下的观众迅速沸腾,积极性个顶个地高涨起来。整个礼堂的灯光一齐熄灭,屏幕上随机滚动的座位号余光微弱,夏斯弋被迫停下搜索的进度,蹲在原位。翻腾的数字在万众瞩目下静止,在主持人念白的背景音和众人搜寻的目光里,一个模糊的背影走上了舞台。澄亮的灯光围着立式话筒打下一束光,在偌大的舞台上圈出一块避无可避的视觉中心,等待着最幸运的获奖者。刚才在舞台剧里扮丑的表演者探进光内,灼眼的光幕盖住了他的表情。台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人继续吐槽,也有人在猜他会许什么愿望。在主持人询问这个今晚的第一个幸运儿后,他讲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要求:“我的愿望是占用舞台上的三分钟。”一片哗然间,唯有夏斯弋愣住了。这声音……是、钟至?他搭在掌心的指甲向内抠嵌,疼痛的触感盖不住他不可置信的惊愕。不可能的,钟至最是好面子,穿成这样站在人前都绝无可能,更别提是在人声鼎沸的舞台上,那还不如直接要他的命。
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台上的人继续说:“我有一份迟来的道歉想说给一个人听。”可那份嗓音毫无变化,和他印象里的钟至一般无二。夏斯弋不敢眨眼,他于暗处缓缓起身,麻木的知觉自身体深处攀沿,裹缚住他的双腿,拉住他停滞脚步。灯光正中的人取出提前备好的卸妆shi巾,扬手自右眼斜擦下来。shi巾划过的位置抹去了狰狞,露出他原本洁净无瑕的皮肤,还有那副夏斯弋从没在别人脸上看到的、寡色却惑人的桃花眼。钟至近似呵护地轻扶起话筒,低声道:“从前我为了面子,骗过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虽是无心,对他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我原以为时间能代替一切安抚,却忘了凡是伤口必有疮痂,如果我不主动矫治,无论如何都不会恢复如初。”他抬起眼眸,将视线锁于立在过道中央的夏斯弋身上,微微向他偏身。会场内一片寂静,唯有立式空调孜孜不倦地吐息,风动处卷起五彩的尘埃,在他身边飞舞旋降,又小心翼翼地跃向隐匿于黑暗中的夏斯弋。视线跨越明暗交界,无声交织,被话筒滋扰的嗓音沿着交汇的眼神向他传递,仿若在伏在耳边低语。“虽然他没来,但我相信他听得见。我为当年的欺骗道歉,对不起,如果早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我一定不会那么做。我愿意做任何弥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镀金的光影落在他身上,耀目得好似一支烟花棒。灿亮的烟花疯狂地自我燃尽着,任由光芒自乍亮归于湮灭,只为给藏于暗夜的唯一一人留予炙热的辉光。观众席零星地传来几句高声的“快给他一个机会”,嗓音在席面上左右回荡,夹杂回音的声响落入耳中,在夏斯弋心底掀起巨大的震荡。三分钟已至,灰姑娘被收回了魔法,愿望在顶灯熄灭的刹那过期。钟至走下台,投入茫茫的漆黑中。数以千计的呼吸声在周围起伏,夏斯弋却仍分辨得出哪一息属于钟至。他绕路奔跑,惶急地攥住了那份将熄的光点。混黑中的对视谁也看不清对方,仅有两颗近在咫尺的心脏咚咚作响。“你知不知道季知新在骗你,我没说过那些话,也从来没有要你为那件事道歉的意思。”“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那么说。”钟至轻声回答,“可是夏夏,我真的很笨,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想试试,也许就奏效了呢。”夏斯弋哽住,一片浑论之中,泛凉的指尖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没有制止,只是问:“刚才你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说我不在现场?”钟至的笑音轻而浅:“选了这样的场合道歉,本意是希望有人见证我的心诚,而不是利用悠悠众口逼你点头就范。你是自由的,你的选择也该是自由的,不该被任何外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