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更黑了,只在天边斜斜的一角,才能看到延伸向地平线的几道白光。不需要多久,隐隐约约的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城市蒙上一层厚重的雨幕,变成一个模糊又陌生的世界。
狂风像只巨大的扫帚,卷起雨水,劈头盖脸地拍打在出租屋的窗台上。陈译旻正坐在书桌前,面对笔记本电脑敲着还未完工的论文。每当他写出下一句话的开头,就迫不及待地连摁几下退格键。无论是用母语还是英语,只要变成屏幕上的文字,都无法将他想表达的意思呈现出来。他为这句话快挠破头皮,而噼里啪啦的雨声让他更加心烦意乱。就在他又一次开始尝试时,风雨声中混进了窗户被打开的声音。他摁下保存后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紧接着他的后脑就抵上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一瞬间,陈译旻的脑海里充斥了很多想法——这大概率是入室抢劫,而他脑袋后面的无疑是一把枪。虽然他有锻炼的习惯,但他不敢拿命来赌自己能否制服对方。他一个人租住在这间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只有耳机、电脑和一些现金。又或者歹徒会直接扣下扳机,而他会和其他不幸的留学生一样客死他乡......
“碘酒,绷带。不要大喊大叫。”身后的人并没留给他更多思考时间。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中不包含愤怒、恐吓等任何一种感情。
他需要碘酒和绷带,这说明他受伤了。陈译旻调整呼吸,尽量让恐惧不要盖过理智:“我是医学生,我知道如何处理伤口。我还是个外国人,并且刚刚满十八岁,请相信我绝对没有反抗的办法。现在,劳驾,能否让枪口稍微离开我的脑袋,好让我把医药箱找出来?”
几秒后,硬物的触感离开他的后脑。他慢慢转过身,果然黑洞洞的枪管还在对着他。此时他看清了持枪者的模样。
陈译旻认为南方的水土能将他养到187公分已经非常不易,而面前的人还要高一些,身高已经突破了一米九。男人被雨水打shi的金发一缕缕贴在脸侧,鼻梁高挺,鼻尖的形状很Jing巧。眉眼深邃,眼尾有一丝安顺的下垂,眼神却很是凌厉。
——是很标准的外国帅哥长相。陈译旻在心中下完总结后才意识到,观察歹徒的脸这一举动有多贸然,但对方并没有将他打成一个筛子。他悻悻地从床底拉出药箱,示意不速之客坐到床上。
闯入者把挂水的风衣随便甩到地上。在伤口将衣物黏住前,他自觉地脱下上衣,蹬掉裤子。抛开手臂和大腿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这是一具漂亮的躯体。肌rou线条清晰流畅,跟纤瘦不沾边,但又不会过于魁梧,显得整个人非常修长。
陈译旻用碘酒仔细处理创口,往闯入者的大腿上一圈圈缠起绷带。男人身上的水珠时不时落到陈译旻的发间,让他晕眩地想象到,自己是大海行船的水手,在风雨夜捡到了童话故事中金发碧眼的人鱼——不过真正的人鱼应该不会拿枪指着他的头。等他处理完男人的伤口,也不知道是何处来的勇气让他和杀手先生打趣道:
“刚刚你脱下衣服的时候,我差点不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
“小孩,我知道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杀手的绿眼睛笑意满盈,尽管他的枪还在指着陈译旻的太阳xue,“但现在不适合继续这种话题。或许改天,我还会回来找你。”
男人俯下身,往陈译旻的耳朵里呼了一口热气:“毕竟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陈译旻不可控制地跌坐到地上,险些打翻药箱。他在思考对方的意思是真的想和他发生什么,还是迟早会杀他灭口。男人看见他额上密布的冷汗,哈哈大笑:
“放心吧,亚洲小帅哥,我不杀孩子。后会有期?”
杀手放开了他,重新套上沾满血污的衣服,将手枪插进风衣内袋,裹紧风衣,从窗口跃回那个大雨磅礴的世界。等陈译旻逐渐从呆滞中恢复过来,男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他的床上流下一滩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