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陆重霜收回手，排在腹前，右手慢悠悠拨弄着左手的短指甲。
有谁知道，朕为什么要一遍遍开政事堂会议？陆重霜指着地上的奏议，一字一句地问殿下奏对的臣子们，面上仍带着轻薄的笑意。
她不急着说话，耐着性子看向底下神色肃穆的臣子们，笑了会儿。
陆重霜再次长长舒出一口气，道：于宰相，既然先帝迁洛阳这事儿你意见这么大，朕就命你去办了。
夏鸢眉头一紧，似是不满于陆重霜的神色乍变，急忙出声：请陛下息怒。
堂下无人敢应。
葶花接：供养老母，为天下孝女表率。
沈念安连忙起身行礼，是。
忽得，她停住脚步，抄起一份奏议往前一甩，卷轴被砰得一声闷响，丢在地上。
陆重霜啧了声，神色一凛，看，你不说，我不说在座的可都是科考出来的人才，是推举出来宰相、尚书、寺卿，平日大朝人多口杂，不愿说就算了。但现在是御前会议，总不能再坐困愁城。
她的眼神慢悠悠投远，目光扫过几个鸾和朝时的肱骨之臣。
于雁璃显然没料到陆重霜会做此决定，也是一愣，缓过来神来时恭敬地起身行礼。谢陛下。
笑着笑着，陆重霜缓缓起身，在大殿最高处的圣座前来回踱步。不过十七八的妙龄少女，脚步轻盈迅疾，又是习武之人，落地无声，唯独腰前的环佩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圣人教训得是。夏鸢带头应了声。
既然是开政事堂会议，在座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拎清楚了再进来，拎不清，就站在那儿多瞧瞧上头的黑字。陆重霜扬起手臂，朝远处的绢帛遥遥一指，语态显然缓和许多。来人，将地上的奏议捡起来读一读，让他们听听里头都写了什么。
这么长的文章，也就写了三件事。陆重霜摆手，示意葶花。第一件
其三
其二
陆重霜眼角的余光瞥过她，暴雨前夕层层红霞般的怒火渐渐暗沉，眉目流转，她眼眸一垂一抬，又轻柔地笑了。
她拉长尾调，在话音堪堪落下时，手掌重重地顿在桌上，骨子里的杀气透过裙衫上凤凰绣纹在这一瞬倾泻而出！她的神色算不上阴沉，目光却凛然如一柄锋利的刀刃，寒光还未落下，剑气便将人割得皮开肉绽。
陆重霜摇摇头，随手指向几个低头的人。那边几个，起来，说说看。
爱护百姓，莫使差役徒增困扰。
被点到的臣子几乎是滑下座位，跪伏在女帝御座前，面庞低俯，不敢言语。
没人说话。
下朝，夏鸢单独前去请见陆重霜，门外的女婢远远见她的身影，便侧身进屋通报，待到她在门前站定，女婢已然
两人一声落下另一声响起，说完了这封奏议中的三件事，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的心中。这三件，件件与新帝钦定的方向背道而行，尤其是善待姊妹弟兄，简直是指着当今圣上的鼻子骂。
葶花听闻，趋步上前拾起，继而展开书卷。
这封奏疏究竟是哪位才女所写，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陆重霜轻笑，以后上书，记得在心里好好琢磨一下。
至于大事，三日后，朕要见到你们将决策呈上来。不懂怎么做，就以沈宰相与夏宰相两人的话为准。不知有意无意，沈念安的名字被陆重霜放在了夏鸢前头。
善待姊妹弟兄，手足相残者人人得而诛之。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垂了下去。
朕明白，大楚的江山是朕的你们脚下站的地，嘴里吃的饭，手里拿的俸禄，都是朕的不是你们的！好，所以都怠慢了！有的没的都出来了，不拿眼睛瞧瞧自己写得是什么奏议了！你们以为百姓不好过，你们会好过？你们以为朕不好过，你们会好过！真到了时候，你们全完蛋！
殿内刹时安静下来。
依旧没人敢应。
烂漫少女。
是，都在那儿了。陆重霜悠然道。楼阁已建，所以一项法度出现了窟窿，只能再造一套去补，再漏再补。结果越补越累赘，越补越拖累，制度一日比一日繁密，官员一日比一日多，划出去的俸禄都能堆成金山银山，却也没见几个做实事
既然这样，户部的，要么司农寺，随便起来一个，帮刚才那几个说说？
话音方落，殿下群臣的目光皆暗暗地投向心中所想的对象，一时间，她们的眼神恰如夜里唧唧叫的老鼠，鬼祟地在其余人身上流转。
这次有个老熟人学乖了，大理寺寺卿戴弦一个健步从座位上跨出去，俯身行礼，朗声道：回陛下，窟窿都在两仪殿的梁上悬着。
陆重霜的眼神瞥过她，继续说：朕一遍遍开政事堂会议，是为了补窟窿。可哪里有窟窿，你们知道吗？
女帝勃然大怒，却未点出那人的姓名，反倒是让听训的臣子们彼此猜疑，想着早早找出那没眼色的东西早早划清界限。
她指的是陆重霜命人挂上去的三尺绢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