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咿呀呀的戏文终是迎来了结尾,萧桂英与父亲萧恩杀了万般可恶的丁员外最终奔逃他乡,过起了隐姓埋名的日子。
戏曲结束,台上所有演员齐齐朝台下鞠躬谢幕,孟月笙扶着头上带的假饰欠身对着台下达官贵人们勾笑示意,起身时余光瞅到挨着最近的男人,他赶忙收回目光下了台。
“月笙。”戏园子里另一个青衣走到他面前语气颇为激动道:“侬厉害的不的了呀,头一次上台演的老灵了。”
孟月笙嘴角勉强勾起笑意:“多谢多谢。”听上去语气分外疲惫,他伸手把头上沉重的头冠小心翼翼地卸下放到自己的梳妆桌前,细如葱白的手和消瘦的手腕子看上去像是承受不起这般重量一样。
“给,用我的。”演青衣的小姑娘从自己桌上拿过来一盒卸妆膏递给他,“老板小气得很,给大家的都是最差的,一点也不好用,我这个是从金雀钗买的西洋货,老灵嗳。”
孟月笙手里握着她强行塞过来的一罐卸妆膏有些发愣,嘴唇嚅动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月笙。”林老板推了门进来直冲孟月笙桌前。
孟月笙卸了一半的妆,半张清秀好看的小脸露出来吓得煞白,黑亮的眼珠不安地看着他像是只受惊的猫儿,嗫嚅着问:“是出了什么问题吗?”佛祖保佑,可千万不要被赶出去。
骆作岩跟在林强身后缓步踏进来,看他一副吓得要死的样子心里好笑,轻咳一声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林强一副笑面虎的样子走过去慈爱地拍拍孟月笙的肩头:“怎么会,你唱的这么好,真给我争光。”他又在孟月笙卸了妆的半张脸上轻捏一下,嘴里调笑道:“这小脸儿嫩的。”
孟月笙眼里嫌弃地偷偷往后退了一步,余光偷瞄他身后的骆作岩,Jing灵古怪的模样活像一只偷吃了老母鸡的小狐狸。
骆作岩眼神沉下来,嘴角斜斜勾起的弧度未变,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银纸的铁盒子单手轻轻一撬把两个小巧的按扣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烟叼在嘴上。
林强机灵地从兜里掏出个火机笑容谄媚地凑到他烟头前道:“给您点上。”
骆作岩先是看他一眼迟迟不见动作,在林强流出冷汗时又嗤笑一声略微低头凑着火光深吸一口继而徐徐吐出一缕青烟。
林强收起火机,猥琐的目光在孟月笙身上来回打量嘴里自来熟地和骆作岩打趣道:“您是不知道,我们这小花旦可是——啊!”
孟月笙胆子小得很,一惊一乍,丹凤眼瞪得老大看着林强霎时被烫出一个红圈的手舌桥不下。
林强捧着自己被烟头烫上的手面目狰狞地看着骆作岩,却不敢发火只能压抑着火气颤抖着嗓音:“大,大帅,您这——”
骆作岩朝他一笑,云淡风轻道:“灭个火。”
孟月笙反应过来后心里好笑,跟只偷腥的狐狸一般,又因为林强在场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压着心底的笑意,嘴角一时抽搐,整个人忍笑忍地十分痛苦。
林强只得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把黄连往肚子里咽,被人烫了还得陪笑:“灭得好,灭得好。”他瞥到孟月笙狠狠瞪了一眼。
孟月笙被他一个眼神瞪得不敢乱动,脸蛋上刚染上的淡红又尽数褪了下去,眼珠不安地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看看骆作岩又看看地,最后低下头像个挨训的学生仔盯着自己的鞋面。
骆作岩的位置正正好能看到他的鞋面,他顺着孟月笙的动作看了一眼,有些好笑地又看了一眼,孟月笙灰褐的鞋头露出两个圆润白嫩的脚趾还在一缩一缩地乱动着,每一下都正正好挠在骆作岩心尖尖上。
“喏。”骆作岩随手一掷把一袋油纸包着的东西准准抛到孟月笙桌上。
孟月笙侧头看了眼桌上飘香的油纸包眼里的馋意丝毫不藏地露了出来,却知道这包糕点不是这么轻易能收的,心里一阵对抗后他嗓音软下来糯糯道:“谢谢骆先生,我不要。”
“不是什么值当物件,就是来时顺手买的青团,吃吧。”骆作岩说完单手插兜从后台走出去。
林强等他身影消失后恶狠狠瞪了孟月笙一眼威胁道:“给我老实点儿!不然开了你。”
孟月笙低声道:“是,老板。”嘴里其实小声嘀咕,“臭嘎喯儿的。”
“你说什么?!”林强听不懂他口里的北平方言,心知不是什么好话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没没。”孟月笙惊慌地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垃圾瘪三。”林强捧着伤手气冲冲踹门而出,木门“嘭”一声打在斑驳的白墙上飘洒下来些许碎屑。
孟月笙撇撇嘴,看着桌上的油纸包眼里闪耀着光彩,他珍惜地打开捆着油纸包的红绳,一层层像是剥洋葱似的把油纸层层打开,四只小巧的青团出现在眼前散发着艾草诱人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