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醒的时候天还没黑,太阳高高悬挂在对面的实验楼上。课外活动时间,过往的学生密密麻麻,从阳台往下看像无数只黑乎乎的蚂蚁。
食堂的饭菜差强人意,我只有肚子咕咕叫时才会吃一口。饥饿让人保持清醒和警惕,又给了我源源不断的灵感。忘了说我是这所高中的体育老师,也是个无人问津的三流小说作家,总在网上写些没人看的东西,用来打发时间和聊以自慰没办法,人的生命实在是太长了。
教师公寓的电梯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白天幽静且漆黑,像蚂蚁穿行的甬道,也是我主宰的黑暗王国。我这种钢铁宅男,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下楼吃饭。我妈说外卖不健康,要给我找个会做饭的保姆,可我这人脾气古怪、性格孤僻、爱疑神疑鬼——学生评价上写的,总担心保姆往我饭里吐口水。
每学期我的课都很少,我也不喜欢社交,一年到头见生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比起大学时衣帽鞋袜的消费率直线下降。夏天室内温度保持在23到25°,三五套舒服的睡衣换着穿,脚上永远是最方便的拖鞋。第一选择是校外连成一排的快餐店,我讨厌排队和等待,又惊人的长情,外卖也是这几家轮着来。
麦当劳里的收银员盘顺条靓,见到我会笑着问好。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条街的商铺都是我们家的。我虽然是个成年男人,但饭量却出奇的小,一个儿童套餐就够了。里面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玩具,有时是嘴巴会喷水的杰尼gui,有时是耳朵会动的皮卡丘。我外甥很喜欢这些东西,可他已经长大了,我再送他总有些不合时宜。
学校的保安跟在我屁股后面上了二楼,我们总会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场合遇见,我猜他可能是爱我在心口难开,千方百计地来制造巧遇,虽然他长相不符合我的审美,但我宽容地默许着他的行径,我是个善良的体育老师。
九月的风是燥热又chaoshi的海浪,很多人不点餐就坐在麦当劳里蹭空调。经过我时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准确说应该是老老少少,只要是人,身上没有经过遮掩的味道都不好闻。不知道为什么,我上了二楼后人瞬间少了一大半。哦,我又瞧见她坐在靠墙的餐桌椅上,双手环膝,长发铺满肩头后背,琥珀色的眼珠忽闪忽闪地看着我,像只迷路的无辜的小野猫,这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我把盘子里那个廉价的汉堡递给她,又买了杯加冰的可乐。据我所知这里的人对她的存在睁只眼闭只眼,她则把麦当劳当成了收容所,白天会帮着打扫卫生,晚上则躺在长条沙发上休息,我不知道她是有什么凄惨的身世,流浪到这里还要当一株顽强不屈的小草。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呢?”
她没有理我,狼吞虎咽地把那只汉堡消灭掉,又盯上了我手里的薯条。我妈说人类好比弱小又卑微的蚂蚁,但生而为人要比它们倒霉得多。我倒不这样认为,动物的局限性很大,它们很难像我这样轻而易举踩死一只蚂蚁。
她穿着颈部系蝴蝶结的白衬衫和蓝色百褶裙,裸露出来的皮肤像墙上粉刷过的白腻子,一种庄严古板的没有生命力的苍白。脚上是及膝的黑色长筒袜和松糕鞋,或许是某所高中的校服,但她看起来并不像个乖学生。类似漫画里富江的眉上刘海,长而妩媚的狐狸眼占据了脸部的三分之一,Jing致标准地不像人类能长出来的样子。黑曜石般光滑的长发妥帖地垂在脸颊两侧,胸前凸起的两点倒是没有被挡住。
“不说话你是哑巴吗?”欺凌弱小让年幼的我兴奋,我往蚂蚁驻扎的洞里灌水,捧着脸欣赏它们仓皇逃窜的狼狈样,用火柴棍对它们围追堵截,再用食指轻松又Jing准地碾死它们,尸体流出的粘ye有股很难形容的鱼腥草的味道。
“我无家可归,在这里举目无亲。”她用牙齿习惯性地咬住吸管,娇艳欲滴的舌尖舔掉了嘴角的面包屑。“可以给我来份红豆派吗?”
她像个来援交的高中生雏ji,光天化日之下把脚踩上了我的裤裆。轻蔑又欲语还休地对我笑,笑起来两腮有个凹陷进去的小涡。睫毛弯弯的样子邪恶又勾人,属于眼尾的泪痣长到了酒窝里,甜蜜异常。
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nai油蛋糕,比伊甸园更加美妙,在这里我想对蚂蚁和她做什么都可以。
后来想想,小孩子的天真也是种残忍——但我并不天真,我意识到自己可以决定它们的生死,也可以凭借我的心情好坏随意摆弄她。
“我爱上了一个混蛋,他抛弃了我”其实我并不想了解她的故事,我没有那么多好奇心,但她并没有把我当成嫖客的自觉。
“哥哥,你能帮帮我吗?”她迷人的眼尾狭长且多情,卷翘的睫毛像浓墨重彩的蝴蝶标本,就这样含情脉脉地望着我,虔诚又谐谑,仿佛要迷惑不自知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