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甜。
“那可就太多了……”
那个不过七八岁的童兵猛地抬起头来，有些生疏地拉了拉嘴角。
“阿……阿谢尔。”
等小男孩脑袋垂得更低，看上去过于年轻的‘少年神明’便展颜而笑，“不过你的声音，我确实听到了。”
这是命运的巧合吗？
阿德利安这具雄虫的身躯，本就是东帝国将人类阿德利安和雄虫基因混合的产物。雄虫普遍骄傲而脆弱的基因本无法容忍任何冒犯，却奇迹般地接纳了人类阿德利安。
阿谢尔甚至没有发现他正在用本该破损的声带说话。他身体里的疼痛像是突然消失了，所有受过的伤都不复存在似的，那根插在他身上的钢筋被看不见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拔出，阿谢尔也一无所觉。
“困难是用来克服的。”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明’令阿谢尔着迷的蓝眼睛中泛起灵动的笑意，“不试着去做的话，怎么知道你能做得多好呢？”
连唾液都无法分泌的口腔完全无法抗拒，阿谢尔本能地咽了下去。
小的那个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地说：“我没有祈祷。”
有个很好听、很好听、好听得像唱歌似的声音，轻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谢尔下意识含住。
阿谢尔恍然大悟、深信不疑，随即郑重而期待地问：“神明大人，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阿德利安有些坏心眼地说：“你觉得是，我就是了。”
这种分量的血液要是放在雌虫身上，大概能直接刺激对方觉醒。但在人类阿谢尔身上，效果弱了很多。
“虽然不是糖……不过将就着尝尝吧。”‘神明’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地说：“吃颗糖就不痛了。”
半晌，年幼的阿谢尔鼓起勇气问。
这是片战败的区域，炮火都不屑于光顾，阿德利安牵着阿谢尔，徒步行走于还烧灼着余火的废墟之间，面容平静，无悲无喜。四周除了他们，再无活物，世界格外安静，只有火焰燃烧和灰尘飘飞的声音。
他们一大一小，手牵手一起走。
他本来是不信神的。
缓缓淌过他干涸的舌苔……
阿谢尔说的其实是阿德利安没学过的语言，大概是某个小国家的语种。不过阿德利安现在交流也不靠语言，他的声音直接响在阿谢尔脑海中。
一只手伸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突如其来的体温，让他突然想起了妈妈。
但当这位好看得让他说不出话来、温暖得不像人间能孕育出的‘神明’抬起袖口，轻柔地拭去他额角的血迹时，阿谢尔忽然想到：如果注视人间的是这样的‘神明’，那他曾经无助的祈祷得不到回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脸上的污渍被阿德利安细细地擦干净，露出风吹日晒成巧克力色的皮肤，常年遮掩在衣服下的部分却是小麦色，整个人黑白分明。在虫皇慷慨赠与的血液中，连皲裂的唇都温润起来。
也正是这个原因，阿德利安的力量对人类也有一定的作用。
大的那个和缓地说：“嗯……好像是的呢。”
……
“幸好赶上了……还痛吗？”‘神明’松了口气，温声问着，往他嘴里喂了颗圆圆的东西。
阿谢尔睁大眼睛，黝黑的眼珠中倒映出阿德利安的模样。
“您是……神明吗？”
阿谢尔竭力睁眼。
他忍不住揉了揉阿谢尔的脑袋。后者觉得自己的头发脏兮兮的，神色略有不安，心里却越发高兴。
有点腥。
半晌，他又患得患失地说：“我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徒。”
年幼的男童，怔怔地说。
……好甜。
他的眼眸比阿谢尔见过的所有天空更蓝，皮肤比牛奶更细腻，垂落的黑发像流淌下来的夜幕。他担忧而关切的目光，比庙里的神像更慈悲，更温柔。
幼童黝黑的眼眸亮晶晶的，遮掩不住自己的欣喜，是阿德利安从未在‘阿谢尔’脸上见过的稚嫩神情。
生活没有给他滋生信仰的土壤。
重获新生的幼童一边扣着自己的枪，一边紧紧抓着‘少年神明’的手。
他咕噜噜地大口吞咽，一丝温热的光亲吻他的眼睑。
‘神明’牵着他，缓缓道：
——祂降临在他身边的这份幸运，足以抵过一生所有不幸。
那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似乎调整了姿势。阿谢尔眼前暗下来，身前的人逆着光，阿谢尔就匍匐在他的身影之中，仰头看他。
阿谢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没力气睁开眼了，只能看到眼前逐渐亮起橙红色的光。
这位遥远的‘神明’，一定有更值得做的事，有更值得救的人。
那把枪不比他矮多少，但阿谢尔习以为常，娴熟地单手托着它走。
他终究得到了‘神明’的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