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大将军驾着骏马,不疾不徐地踏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与他身旁的众将士享受全京城百姓的欢呼爱戴。他战袍未解,四面八方的鲜花投向沾染着血迹沉淀后的乌色的铠甲。百姓们无比喜悦,三个月前谢禹率军出征时他们大多没有出来送行,他们当时已不抱希望,而此时全城的百姓都拥在街边。看啊!他们的大将军嘴角一直挂着亲切的微笑,他们的大将军身姿多么器宇轩昂,他们的大将军脸庞竟然也如此俊美。襄国太久太久没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了,谢禹赢得的这场胜利让襄国至少有半年苟延残喘的时间,而谢禹此刻自信的模样也是百姓接下来半年生活的勇气来源。
谢禹达到皇宫时已是傍晚,整个皇宫正因即将进行的宴会而忙碌,这里已经几年没像今晚这样热闹了,就连上个月皇后文氏诞下九皇子都只是早早了之。谢禹稍作收拾便挂起虚伪的笑容到宴会上落座,心思各异的群臣纷纷来向他示好,心怀社稷的几位老臣是真心感激,更多的则见风使舵。谢禹知道他们中很多人言不由衷,但他人生的乐趣之一便是享受被奉承,如果是那种心里不服气表面上还不得不臊眉耷眼的奉承,就更让他愉快了。
宴席上,酒过三巡,一位老臣甚至还不顾体面地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天佑我大襄”,可哭的是如此伤心动情,并不像全是因为喜极而泣。那名老臣是服侍了贺家王朝40年的李太尉,他的忠心耿耿,他的真心流露,在这场各怀鬼胎的宴席上显得甚至有些滑稽。
谢禹瞥了一眼主座,皇帝贺晋和皇后文氏冷清地坐在高位,微笑着、装作包容、装作与民同乐的样子注视着群臣向自己邀宠献媚,注视着他们的老臣的失态。仿佛谢禹才是皇宫的主人,所有人都有这个感觉。谢禹想他们二人此时已经恨透了自己,这样的想法让他很满足。他无须掩盖自己的野心,他出征前已经在朝廷四处结交,广织人脉,现在谁都看出来他想要把贺家王朝尽收囊中,他知道野心表露的越明显,向他投靠的人才会越安心。而皇帝和皇后对他的恨意已经不构成任何阻力,他们的狠是刀口的蜜,比任何论功行赏都使他快慰。
出征之前,皇帝把他叫到寝宫彻夜密谈,装作一副共治天下的兄弟模样,谢禹知道皇后就在帐后,而且贺晋此时称兄道弟的姿态也是皇后教给他的。谢禹心里发笑,脱口而出:“皇上,如今国库亏损,您赠与我良田美宅恕我不能心安理得收下,倒不如把六皇子怀昭嫁予我,让我们亲上加亲。”
六皇子是九皇子出生之前皇后文氏的唯一诞下的皇子,作为皇宫中比皇帝更有实权的皇后之子,他出生便享尽万千宠爱。直到一个谣言传开,说他是双性之体,说他没有喉结、16的声线依然细腻尖锐,他从小深居简出正是为了隐瞒这个秘密。谢禹听到这传言时一笑了之,他对男人没兴趣更对双性人没兴趣,何况以他的地位也无需在意哪位皇子受宠。他去年在六皇子束发礼上只见了他匆匆一面,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孩忧郁的神情在他脑中略过,具体五官他早就忘记了。跟皇帝谈话时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他。
他真的没有喉结吗?
他向皇帝讨要六皇子的身体是临时起意,但他说完后,面对皇帝震怒到发红的眼睛时,便对自己刚刚的说法十分满意。他和皇帝都知道,所谓“嫁予”,无非是让六皇子当他的禁脔。无论六皇子是男孩,还是双性人,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可以反复咀嚼皇帝一再让渡底线时的痛苦,皇权最后的体面被他踩在脚下碾碎的快慰。当他被喝退到寝宫外,听到皇后从帐后走出来低声安抚皇帝,他笑了,他知道贺晋这一次还是会答应他。
谢禹酒量很好,可席上群臣的轮番敬酒还是让他有点微醺,他便摆摆手不顾章法地和众人告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喜公公早就迎在一侧,弯着腰,摆出“请”的姿势,谄媚地附上他耳朵:“六皇子早就等着您了。”他回头看到坐在主席的面无表情的皇帝与皇后,大笑出声,他这才第一次向他们鞠躬:“微臣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