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晨去公司前林心在楼下的咖啡店吃早餐。“咖啡店”实际上就是廉价小吃店:吃喝兼营,两三块钱就能吃一餐。对于林心这样的单身女孩子来说,不但省了自己开火的麻烦,也省钱,非常划算。
咖啡店遍布全岛,林心的房东常常告诉她哪家的鱼汤好,哪家(米+果)条做得地道。咖啡店的格局大同小异,大都开在商业楼的底层,也有在组屋楼底层的。店堂里总是有些昏暗,墙上地上是经年炒菜做饭的油烟,暗淡的灯光,热腾腾的空气,摊主汗涔涔的脸。店堂外面支起若干张塑料贴面的大圆桌,白的红的廉价塑料椅子。一拨客人走了,就有中年的Aunti或是uncle拿了乌黑的抹布虎虎地走来,风卷残云般擦过的桌子还是油腻腻的。
这岛国边边角角都是干净的,这全要感谢政府严厉的处罚措施。以华人为主体人口的国家能够这样井井有条、干净整洁恐怕全世界也只此一例。然而咖啡店是个异类。脏是脏些,可是透着少有的亲切。林心想起在国内的时候常常和妈妈去的那家小副食店。一明一暗两个房间。暗的那一间门上吊着五彩塑料细条子门帘。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是韭菜猪rou馅儿饼的香气。靠墙立着几个半人高的木头架子,每一层都摆着几个长长的竹笸箩,盖着半旧的白布,上面是几个淡红色大字“益民小吃店”。笸箩里是各色面食,花卷儿、馒头、rou笼、糖三角、切面,应有尽有。林心喜欢清淡,像妈妈。然而爱吃面食这一点上却完全随爸爸。这岛国上虽然也有许多面食,但都是南方口味。像花卷儿这类的北方面食就很少了。
吃罢早餐,林心步行去MRT车站(地铁站)。八点多钟,还没有真正热起来。她低头看见阳光照在她的一双小腿上,白亮亮的,白的是她的肌肤。
虽然叫“地铁”,站台却是建在地上的,穹隆式的屋顶挑起老高,像是悬浮在半空里,是岛国上唯一使林心感到大气的地方。这天清晨她觉得自己是站在一艘大船上,帆篷高扯,蓄势待发。这样想着的时候,列车呼啸着进站了。
正是上班的高峰,车厢里挤得满登登的,冷气开得相当的足,却还是觉出人多来。林心一手抓着白色硬塑料的吊环,垂着头微微合上眼睛打瞌睡,耳朵里却留意着广播里的报站。
刚过了政府大厦,她突然感觉到手袋里手机的震动:这幺早,谁会发短讯来呢?她急忙睁开眼睛,掏出手机一看:竟是邵强发来的!Itistimetowakeup。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连忙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儿。她又定睛看了看那条短讯,没错儿,确实是邵强发的。这家伙莫不是长了千里眼?她又找了一圈,还是踪迹全无。这幺一折腾,车子也就到了莱佛士坊,她该下车了。
她正随着人流下车,右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邵强正弯着眼睛低头看着她。林心正待开口,邵强却将双手扶着她的肩,轻轻推着她向前走。林心于是含着笑下了车。
他们并肩站在滚梯上,徐徐地上升,前前后后都是人。那些嘈杂的声音褪色成了模糊的背景,林心只听见邵强的声音在耳畔说:“你的裙子真好看!”她的这条蜡染裙子是很中国风的,像一只青花瓷瓶,正面紧靠右侧开了个小叉,露出一线雪白。林心听了邵强的话,心里一动,见邵强挎着黑色的电脑包,便抿着嘴儿笑着问:“去办事吗”?邵强点点头说:“对,今天要去见一个客户”。
这滚梯真短,很快就到了顶。
邵强冲她一笑,她才注意到他有一颗小虎牙。林心不由得开心地笑了。
他们于是走进各自的星期一里。
快下班的时候,林心的手机"嘟嘟嘟”地响了,那是短讯的铃声。同组的Joanne听见便打趣道:“美女好忙啊!癞蛤蟆又叫了!”林心佯作不屑道:“真没品味,这是秋虫低yin,也就是NOKIA才有这款铃声呢!”Joanne扭一扭脖子,撇撇嘴说:“中国来的就是不一样,真有墨水!”林心也顾不上和Joanne闹,急着从包里摸出手机,是邵强发来的短讯:whattimedoufinishurwork?那一个个小小的黑字直敲进她心里。她的心又跳起来。才要回信,又定睛看了看那个短短的句子:千真万确。她这才回道:6o’clock。才捏着手机在那里一出神儿,“秋虫”又叫起来。Joanne含笑看着林心,林心也不理她,急忙去看那短讯:Iwillwait4uat6infrontoftheticketcontrolstation.
“林心!”林心听见叫她,抬头一看老板Andrew正站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口向她招手,就连忙收起手机,走了过去。
三面玻璃墙隔出来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宽大的枣红色硬木写字桌后面端端正正地坐着Andrew:灰蓝的衬衫上配着一条鲜柠檬黄的领带,闪着银色的小星星,领口扣得紧紧的,里面伸出一张大脸,一马平川的,黑黝黝地放着光。宽大的金属框眼镜后面是一双捉不住的小眼镜,rou鼻子,肥厚的酱紫色嘴唇,嘴角总是翘着。头发向后梳得光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