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傻逼
期末考,我对着图表回答生物群落的曲线变化,从头到尾又检查两三遍,钟响了。
出教室门,人像沙丁鱼群似的移动,我回班上收拾,喜迎暑假。
分別了好闺蜜许怡,小区门口,堂姐和戴鸭舌帽的男生在说话。他脚边搁着一口黑色大行李箱,心里推敲片刻,线索贫乏得很,全部指向一个人。
我上前哎了声,他俩回过头。
李逖冲我笑,我抬了抬下巴,暗地里嫌弃他笑得和以前一样傻气。寒暄完,我闪身上楼,热得要命的三伏天,怎么会有两个傻逼站在外头说话。
在窗边看了会儿,二婶开着车赶来,将一串钥匙交给李逖。我去冲凉,听见楼上响起了久违的脚步声,又听见二婶和堂姐回来,两个女人吱吱喳喳地讨论着好久不见的男孩子。
堂姐说,李逖笑的模样没变,很甜,像只大型犬。
我心里一阵恶寒,不懂二十四的女人看小两岁的男生,和十七岁的女生看大五岁的男人,同一个李逖,能差那么多。
他小时候活脱脱一个非洲人,我常骑在他身上揍他。
现在呢,一样黑,只不过和他说个话都得仰头,重量训练有成,他估摸能把我拎小鸡似地抓起来。栽赃嫁祸之类的,我再也没胆子这么干了,更别提摊上事儿了才哥哥、哥哥地摇着他的胳膊让他帮忙收拾残局。
这样想想,挺难过。
我以前最爱让他背黑锅,谁让他看上去脾气好,笑起来像个傻逼。
晚饭的时候,二婶把李逖抓下来。
我戳着鱼尾巴听他们说话,李逖坐我对面。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一张脸和以前没差多少,婴儿肥、酒窝、折痕过深的双眼皮,还有说话时偶尔露出一排亮白得自带牙膏广告的牙齿,一个不变。
差在身材,他完全是个运动员了。隔着T恤也能发觉,不是为了花拳绣腿的健美,而是能在球场上展现爆发力、经过教练评估后做出重点特训的那种。
肩膀宽厚得有点儿吓人,感觉像,外国牛rou卯足劲,花了四年时间,将小黑狗养成狮子。
饭后,我啃着巧克力尝试和狮子搭话。
“美东气候好吗?”
“挺好。”
“东西好吃吗?”
“普通。”
“妹子香吗?”
他洗碗的动作停了下。
“和我姐比起来,哪个好看?”
李逖这下真不理我了,我自讨没趣,回房间打农药。
微信响了下,我以为是许怡,没急着看,点开才发现是早前沉到马里亚纳海沟里的沙胖头像。李逖喊我,说从美帝带了点东西。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床,踩着拖鞋走到楼上,按他家的门铃。
开门时,他拿了盒巧克力,“和伯母他们分着吃。”
我哦一声,盘算着要怎么独吞。
他一眼看穿,弹了下我的脑门,接着让我到客厅等,又翻了翻黑色行李箱,拿出一个金色罐子,让我选,剩下的就给二婶和堂姐。
金色那罐子看起来挺高级,但比较轻,纸盒子装的分量比较多。我揉着额头,“我不是小孩了,能都要吗。”
“不能。”李逖威胁,“再说就都不要了。”
我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再度哦一声,“你现在不结巴了呢。”其实他从来没有结巴的毛病,只是说话速度慢,我常笑话他近于结巴。
他又不理我了,一副赶人的架势。
我慢吞吞地问:“手肘怎么了?”贴着一小片棉花,似乎刚抽完血。
李逖这才发现似的,一把扯下,扔进垃圾桶。
上头留着针孔。
“吸毒?”我本能地想到,“李逖,你可以去死了。”
他差点骂脏话,忍了下来,喊我的大名:“倪帆!”
我挑眉,姑且听他解释。
“Platelet-rich plasma。”
一串英语我压根听不懂,生气地吼:“说人话!”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拼凑出专有名词:“自体血小板血浆注射疗法。”
“所以,你手肘怎么了?”话题绕回开头,我拆了口袋里的樱桃味棒棒糖,含糊地追问:“讲明白!”
“发炎。”
“噢。”我狐疑地看了会儿,姑且放过他。
当晚我立即去问百度娘。
得出的答案和李逖说的差不多,来不及松口气,一颗心马上又悬起来。国内除了湾湾地区,棒球是冷得不能再冷的冷门运动,知乎上没人能告诉我,一名投手的手肘进行了PRP疗法意味什么。
手机开着词典,电脑屏幕放着英语论文,花了一晚上,一个字一个字搜得差不多能读懂整篇文章时,我气得冲出家门。
李逖被我疯婆娘似地拍门吓醒,开一道门缝,头发乱成鸡窝,胳膊赤条条地露在外头。我尖声朝他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