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扶荔山看过两千次摇光花的开落。
花开时,细长的花瓣簇拥在枝头,阳光倾洒下来,花朵便漾起柔暖的光晕,晃乱来往鸟禽的心神。到了夏天花落时,整座山都会飘扬起皎白晶莹的花瓣,漫天花雨,纷纷扬扬。
但我不喜欢摇光花,一点都不喜欢,即使当年它是我亲手栽下。
摇光花花落不腐,不管几千几百年过去,落花依旧能保持最初素白莹润的样子。扶荔山飘落的花瓣一年年堆叠,渐渐地,山上不能再生长其他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也失去了踪迹。看漫山生灵打发时间,我在封印中最喜欢做的这件事,也渐渐没了可能。
两千年的时光,即使对于我这么一个不老不死的山鬼来说,也的确太长了。在封印的最后五百年,我的世界几乎一片死寂,触目所及皆是白茫茫的摇光花瓣,单调不变的颜色和寂静的四周几乎快把我逼疯。
我对将我封印的云皇原本没什么看法,天命如此罢了,但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五百年,却让我对他生出无边的恨意。恨他欺瞒于我,恨我轻信于他,更恨,更恨他骗我栽下这摇光花树,让好好的扶荔山变成一座死山。
山鬼天生感情淡薄,鲜少有大喜大悲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生出那么强烈的杀意和恨意,以至于一度被这些情绪夺去了理智,活在浑浑噩噩当中。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情绪,我才有了解开封印的机会。
还记得那日是月食之日,天地一片昏暗。似月食这样的极Yin之时,于山鬼十分有利,我勉强从混沌中找回了理智。
正茫然四顾的时候,一个飘渺的声音忽然传到我耳中,怨毒而绝望,似乎呼唤着什么。而后,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好似下一刻就要到我跟前来。
“扶荔恶灵!扶荔恶灵!若真有扶荔恶灵,就请你出现吧!我愿奉上我族上下百十人的灵魂,求你杀了他,杀了他!”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尖利到嘶哑。我放出一丝灵识,就看见入山的小道上,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走着,她全身上下只挂着几片破布断丝,裸露在外的肌肤满是施暴过后的痕迹。女人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在女人凄厉的叫喊下也不哭不闹,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我心中一动,现在扶荔山的生灵只有我一个,不知道她说的恶灵是不是就是我。我对女人的仇恨不感兴趣,但能隐隐感觉到,她的仇恨是我解开封印的契机。
云皇的封印两千年间在不断减弱,一开始我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现在,我已经可以十分顺畅地将灵识印入女人的灵台:“到这里来。”
女人在得到回应之后欣喜若狂,拨开快有人高的摇光花瓣,跟着我的指引到达封印我的山洞之中。
看到我的一瞬间,女人明显愣住了:“你,你就是扶荔恶灵?”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我是不是。但直接否认显然是不对的,于是,我假装没听到她的疑问,反问道:“能透过云皇留下的封印看清我,你也是云泱龙族?”
女人摇头:“这里是灵兽国国土,哪来的什么云泱龙族?我只是,原身是开明兽而已。”
开明兽天生就有洞悉迷障的能力,怪不得她能看见我。
说到原身,女人又激动起来。她从婴儿的襁褓中拿出一个深色的瓶子:“你就是扶荔恶灵对吗!这是我族百十多族人的灵魂,都献给你,替我杀了他,杀了戾桓!”
深色的瓶子中散发出纯净的火灵之力,正好克制云皇的水灵之力。我心中顿起波澜,克制住过于激动的心情,我尽量用平板无波的声音说道:“如此纯净的火灵之力,你悉数赠我,只是为了杀一个人?”
“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食rou寝皮!”女人的面容因仇恨极度扭曲,双目圆睁,竟是生生流下了血泪。她似乎也和之前的我一样,快完全丧失理智了,根本不想我还没有答应的问题,颤抖着双手打开瓶子:“都给你,都给你,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慢着,”我让女人先停下动作,“若你提的条件只是让我去杀一个人,我答应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手中这些火灵之力,想解开我身上的封印,还差一点,再加上你或者你怀中婴儿的灵魂才够。换言之,想让我替你杀人,你们两个中,必须再死一个。”
和女人对话的功夫,我已经看清了两人的来历。女人如她所说,原身是开明兽。而她怀中的婴儿,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丹凤。看他出生便能化作人形,血统想来十分高贵,是羽国皇族也未可知。这两人皆五行属火,不论是谁都能补上最后一点火灵之力。
女人听完我的话,呆住了,片刻后忽然掩面而泣,复又笑起来,完全进入了癫狂状态。
“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阿宛也不会死!你去死吧!去死吧!”
女人发了狂般扼住婴儿的脖子,双手用力,婴儿的嘴唇慢慢变得青白。在婴儿即将断气的最后一刻,女人骤然松开了双手,颓然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抚摸婴儿的面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