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和凯茜过来的黑车司机说来这里可以发财,”塞维尔将手指轻轻搭在车窗上,看向窗外人头攒动的商铺,“他说的发财指的是……?”
麦克斯刚听他说完地牢、旅馆和夜场里发生的事情——当然,塞维尔为了避免尴尬,在某些与埃尔温过于亲密的地方刻意模糊了言辞。他不知道麦克斯是否听出了点什么,因为男人用那戏谑的眼光打量着他,随后眨眨眼睛。
“哦,这个嘛……”麦克斯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塞维尔愣了愣,没有想到麦克斯会反过来问自己。
“嗯……这些商铺里都是最值钱的珠宝和奢侈品,”他试探性地说,“他们是来洗劫这些商铺的,等到清除夜过去后,他们就发财了。”
“对,我也发财了,”麦克斯笑起来。他抬起手指头,给塞维尔指了指在街道中缓慢行驶向下一座店铺的破壁车,“那些大家伙都是我搞来的——但这都是要赚钱的,我们不可能花这么大手笔来做慈善,不是吗?每年的今天,他们带着战利品离开的时候,都要向我付一笔钱。”
“啊?”塞维尔的语气说不出是惊叹还是困惑,“你每年都干这种事情吗?但是……商铺老板怎么可能就这样任你们摆布?”
“商铺每年清除夜后都会更新防护设备,比如加固围墙,增设铁壁,”麦克斯懒洋洋地摇摇头,“几年前还能用子弹射穿的墙壁,现在却要用炸药来爆破了。”
“可他们为什么不在白天把这些东西都搬走呢?”塞维尔继续问。
麦克斯仿佛被他无休止的问题逗笑了:“这就是清除夜,无论他们把值钱的东西搬到哪儿去,总会有人像蝗虫一样将它们洗劫一空,”他顿了顿,又抬了抬下巴,“而且,你看看这些人——”
塞维尔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看见又一大片橱窗被人群砸得粉碎,棒球棒、钢管和撬棍与与玻璃相撞时发出轰然脆响,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如瀑布般哗啦啦地流泻下来。然后,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人们伸出摇晃着的手臂,那满是玻璃片、血污与疤痕的手便如同疯长的野草,一股脑儿涌入了敞开的、Jing美而装饰高档的橱窗里。
“他们多半都是穷人、流浪汉、赌徒或者毒虫,”麦克斯低声说,“我卖给他们的不仅仅是这些金银珠宝,还有快乐。”
“快乐?”塞维尔重复道。
“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清除夜,我跟他们说,他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麦克斯无辜地摊开手,“我只是个从里面捞脏钱的商人。不要以为有埃尔温的担保,我就是个好人。我和其他商人没什么两样。”
“……因为他们的行为是自发的,”塞维尔喃喃细语,茶褐色的眼睛微微闪烁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就像你一样,所有人的行为都是自发的,只因这关乎利益,利益驱使人们做出选择。”
他侧过脸来,缓慢地盯住了麦克斯,轻声说:“我之前一直在想,清除夜为什么会存在——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清除夜满足人们的欲望,就像一个人造的生态循环系统,把属于顶层的少部分资源施舍给底层,活像给不听话的狗狗一个消耗Jing力的玩具,”与其说是讨论,塞维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在这一片混乱中,不同阶层的欲望被暂时满足,贫富差距导致的仇恨被短暂平息,劣质而无自保能力的基因被永远杀死,社会获得进步,秩序得到维稳,人类拥有了自由和更长远的发展。
“它用重新分配的资源换得一个稳态,把优胜劣汰冠冕堂皇地摆在明面上,然后说这是对我们好,”塞维尔深吸一口气,感到自己的声音哆嗦起来。他想起自己在地牢里的黑暗经历,又想起地牢外光鲜亮丽的厅堂,“……实际上,我们都是被它玩弄的对象。”
说到这里,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发表了怎样一番长篇大论,顿时露出窘迫又不知所措的表情。他难堪地挪了挪腿,凯茜还睡得酣甜,脑袋枕在他的腿上,因为这一动作发出轻微的哼哼声。于是,塞维尔没再敢动了,他低头假装去看凯茜的睡脸,嘴上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一放松下来,我就以为自己还在学校呢……”
“没事,”麦克斯难得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看神奇动物似的眼神看他。男人笑了笑,笑容居然异常温柔,“你敢相信吗?埃尔温也和我说过类似的理论。”
“什么?”塞维尔懵懂地抬起头,“他是怎么说的?”
“他的说法不像你的这样复杂,”麦克斯回答,“他说:‘清除夜是维护统治的政治产物,像瘸子的拐杖,随时可能被人夺去,成为推翻一切的武器’。”
“啊?”塞维尔略微睁大了眼睛,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他意识到了这句话语里蕴藏的反叛,却不觉得意外,“所以……所以他才需要钱,才需要像那样深入清除夜……”
“别瞎猜,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麦克斯笑着摇头,“奇怪得很,我觉得清除夜只是人们发泄情绪的途径而已,不像你们,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