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天灯
秦沧翎带着一身冰雪气息回了毡车。
今日宛郁止婼节,冬日漠北雪原盛大节日,逐牧水草而居的部族历经一年风霜雨雪后最为宏大的盛飨,始于日落,天明方休。
天光现时,营地里便开始忙碌地为狂欢准备,少年少女们则会在清晨最冷的时辰带上刀剑弓弩出发,去覆雪荒原狩猎,十几人一队,带回的猎物被烹制成佳肴于宴会享用。
是以今早天还没亮,秦沧翎与伊锡努赤、左都侯二儿子贝烈lun格尔等几人一同去了阿德嘉兰。敕勒川已冰封,三尺冻层上铺一茸薄雪,岸边凝冰如堆叠水晶折射着斑斓淡彩。几人满载着黄羊雪鸡狍子等战利品回来时,天际已晚霞烂漫,薄似暮烟的暗色仿佛少女轻盈卡莎笼罩而下,携着塞外烟软霞柔的辽阔苍茫。
帐内暖热熏得秦沧翎感觉眼前shi漉漉的,发梢睫毛上的雪粒转瞬化作了细碎水珠,与营地里喧嚣忙碌节日气氛分割开来便是帐中安静悠然。
梁式紫檀纹卷书案上点着一盏明亮琉璃灯,陆英还在聚Jing会神地温书。大梁旧例,新皇登基开恩科,然而今年本为三年一次乡试,明年春来则于洛京举行会试与殿试,萧溟遂设天纪二年再开大比,到秋时各地广录生源,后年入京赴考。
现下已隆冬岁末,陆英虽早有秀才功名在身,但这些年一直游学行医,本错过了今岁槐黄,如今既然雪化后便从罗鹄归乡而去,他也有意再考。
俗话都说穷秀才富举人,他固然不缺这些个阿堵之物,不过这话倒也点明了两者间地位的天差地别。陆英没有做官的打算,但有了举人功名傍身,将来在外行走自是会更加方便些。谢阑得知后,默了一大叠近年两榜进士文章予他研读揣摩,又把当初礼部省定给翰林院过稿的待选题目都写下让陆英作答,有甚疑惑两人也一同讨论。
谢阑本坐在床上,听见响动,侧过脸来露出了笑容,陆英却是头也不抬道:“炉子上给你煨着羊nai呢,你喝了垫一垫,过会儿宴会要开始了。”
秦沧翎脱下沾满寒气的外袍,挂上炭炉边衣架烘着,端过羊nai坐到谢阑身边,便见他手中拿着针线和自己的一套亵衣。当初缝制这些内裳还是去年冬天,因着火蚕丝保暖,又念及儿子还在飞速蹿个,是以秦沧翎娘亲都做得宽松了些,少年春寒时翻出一套,穿了半个晚上,夜里被热得双眼冒星爬出被子,洗了后压在包袱底,再也没有碰过。谢阑体虚畏寒,睡觉时穿倒正好。
前日斛薛左都侯得知谢阑病大好,遣了族中五六个手艺好的女娘前来,为他量身缝制了罗鹄式样衣裳,里亵也送来了好几套。谢阑因此换下了秦沧翎予他的内裳,谁料第二日,少年醒时,却发觉谢阑手脚冰凉得很,陆英诊脉后道是气血亏损的缘故,补养身子同时还得注意保暖,秦沧翎遂寻出了所有火蚕丝缝制的里衣,赠与谢阑。
火蚕生于大理天洱,食朱瑾扶桑,所吐之丝触手生温,轻软异常,色泽如琥珀般柔明,织就丝绸光华流动,价同黄金。谢阑本犹豫,却怕自己提钱财再让少年生气,只得收下。现下谢阑正在灯下将衣裳改为更贴合自己的尺寸,已是最后一件了。
秦沧翎大口大口地灌着羊nai,谢阑见他挂在架上的衣袍下摆被划拉开了一条十余寸长的口子,便取了过来:“阿翎,这袍子是怎么回事?”
少年含糊道:“贝列lun格尔那小子的九节鞭使得不熟练还非要显摆,幸亏我躲得快,没有被打到,衣裳是被上面铁勾撕的。”
谢阑摸着豁开的裂缝,道:“没有伤到就好,我帮你补补。”
秦沧翎见他动作娴熟,穿针走线所过布料之处黹脚细密,缝合Jing缜,灯下竟是难以看出痕迹,不由有些疑惑,道:“阑哥哥,你手真巧,想不到你竟会这些。”
谢阑低着头,笑了笑道:“小时候学的,后来除了十多岁时那几年,我多是自己一人独居,不过些基本活计,见笑了。”
秦沧翎也见过母亲师姊们穿花纳锦,却第一次觉得如此有意思。
有道是高楼观月,城头看雪,舟中赏霞,灯下品美人,谢阑长长的眼睫间夹杂碎影流金,眸含秋水,烛火在他象牙也似的苍白肌肤上镀了一层温柔暖色,润泽如软玉凝脂。少年正有些发痴,胸前突地动了动,传来细细“呜呜”声响。
谢阑抬头望来,却见从秦沧翎领口交襟处,一拱一拱地探出了颗小小脑袋,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有些羞窘拉开衣裳,掏出一只狗崽儿——还没两个巴掌那么大,身上是由雪白至银灰铁黑逐渐加深的绒毛,小小耳朵垂着,因着眼周两块对称的深色,一时竟看不出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的。
秦沧翎用手指在杯中残余的羊ru上点了一下,送到狗崽儿嘴边,小东西便衔住啜吸,少年轻声道:“被冻着了,我揣在怀里给捂捂,这才缓过来……这是牧羊犬的种,现下母狗只顾着其它的崽儿,我怕这只再有什么,这几天先在我们这儿将养一下,到时候送回去。”
谢阑抿着唇,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陆英却是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准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