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沧翎没有作声,只是抬手折下了一根树枝,尖叉上新生嫩叶垂挂一滴晶莹清露。
回到扶留居,谢阑与秦沧翎陪澹台律用了早膳。
半晌,突地想到了什么,谢阑道:“阿翎,舅舅不是让你每日都需得运气至少八个时辰吗?要不要我还是陪你回去……”话音未落却蓦地沉默,只因着这是前日他偷听少年与舅舅对话知晓的,一时说出,不由无措,生怕少年会介意。
谢阑疑惑:“阿翎,运气不需得凝神修炼吗?”
谢阑下颔搁在秦沧翎的肩上,少年轻轻地握住他凉软的手,道:“其实不会功夫有什么关系,若论起诗文学问,我又哪里比得上你?”顿了顿,悄声道,“我们两个这样,算不算互补?”
转头见秦沧翎默然凝望自己,谢阑目光微微闪烁,不由道:“其实小时候,我也有修习过一段时间武艺……当时是爹爹亲自教导府里的孩子,我也想讨他欢心……”
霜猊似乎感受到了两人的情绪,“呜呜”地蹭着他们的小腿。
秦沧翎却是浑不在意道:“嗯,阑哥哥,我现下就在运气啊。”
枝叶为剑,手起剑落,足下若点轻云游龙,身形仿曳幻影碎波。
秦沧翎剥了餐后的佛手香橼递与谢阑,闻言道:“我肯定能有他高的。”
虽有百人之众,然而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招式若行云流水,开阖间气贯长虹。寒光匹练,气势凌空,来如雷霆震怒,罢似江海凝光,澹台律与几位长老立于高台上,玉袍长剑,衣袂轻扬。
扔下树枝,少年紧紧搂住谢阑,喃喃道:“我会保护你的,阑哥哥,我发誓。”
待到止歇时,终是漫山风烟俱净,一地雪骸清魄。
少年自起床后,先是陪师兄下山送林神爱,又扛着十斤重的霜猊上山来,同谢阑散步遛狗,再演练整套虚归九九八十一式,他是真的饿狠了,大口却斯文地吃了整整三碗荠菜黄鱼面,最后还将那浓香雪白的鱼汤全部喝了。
谢阑忍俊不禁,秦沧翎见将他逗笑了,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
不由地垂下头去:“可是不久后,出了我落水一事,爹爹便不准许我再练了。府里的孩子大多习武都是作强身健体,唯有阿弟与……”谢阑喉中一梗,含糊了过去,“他们是有修习爹爹的那套武功内力,唤作《玄清天罡心经》的。爹爹若是发现我偷看,还会训斥,我便也再也不敢了。却不知他是否是知晓了我身子里的那蛊灵,才不让我练的……后来渐大,便是最基础的骑射,身子也撑不过去……那时已是入了太学,太子殿下于是让当时的教授我们的雷将军免去了我的操练。”
步履间但听声响愈发清晰,两人到得一处石径环抱处,谢阑微微拨开面前蔓生横斜的细碎枝叶,向下望去,只见一片开阔,有近五百人执剑操练。
谢阑目不交睫看了好一阵,待到舞毕收势,终是松开了手,枝叶复又挡住了视线。
苍苔侵道,春山碧透,粉白花瓣细碎填满了石阶罅隙,谢阑手从袖下扣住了秦沧翎五指,两人皆不曾言语,却只觉心安。
“凡夫俗子自是如此,而我不需要。”不由有些骄矜,少年得意道,“修行本逆天而行,然我天生根骨超凡,心念意转,血气自运,因而行动坐卧皆可练功不辍。罗鹄那时,我就是在夜间睡梦中为阑哥哥你输送真气,不是吗?”
牵袖搁下一子,澹台律道:“我已去信与翎儿的父母,道了你的事情。四月初,我们便至运河
用罢早膳,两人留在了扶留院中。虽说少年天赋异禀,然而凝神静气下运功所修真气,定然比平时行走起卧间周身气脉自行流转所得更为精纯,秦沧翎于一旁长榻上打坐炼气,澹台律则与谢阑落棋闲话。
秦沧翎飞快在谢阑颊边吻了一下,突地但听得莺啭啁啁,少年抬头看去,却见繁密交错的树杈绿荫中,一只滚圆的花莺停于枝头,抖擞着周身绚烂彩羽,似颗蹦跶的斑斓毛团般,向雌雀儿求偶,真跟自己方才在心上人面前的嘚瑟模样如出一辙。秦沧翎不由得脸上烧热,好在隔得遥远,谢阑张望半晌也不曾看清,慌忙加快步子,拉着他赶紧走了。
谢阑微微一笑:“遇到阿翎时,还没到我眉眼处呢,现下已是比我高出好些了。”
澹台律笑道:“翎儿长高了不少,今年内身量能不能赶上你爹爹?”
复又行了两刻多钟,转过一方覆生岫翠的嶙峋巉岩,便隐隐听得呼喝之声,少年握了握掌中指尖,道:“那方是早课场地。”领了谢阑前往。
与山下百人虽是同一套太行最为基础的虚归剑法,少年身形却似惊鸿翩跹,所过之处风流云散,剑气引得四方素花翻吒如潮,飞虹化射无数光影倾撒而下,斩空之声清冽,又刚柔并济,若月下逐华,如水中探光。
枝丫点在谢阑眉心间,那颗摇摇欲坠地清露终是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谢阑自是吃惊非常,道:“阿翎,你真厉害。”
。霜猊在两人前面快活跑跳着,待到了山间无人处,少年取了绳索,由它自己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