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从水族馆回来后,向良就立刻投入到了新一轮忙碌的工作中,免不了和负责跟进的乔易天天打照面。这个完美主义的英国人挑剔又麻烦,连王婷都悄悄在茶水间吐槽他事儿妈。向良倒是没觉得,他脾气好,逆来顺受,每一个要求都老老实实地尽量满足,是gui毛甲方最喜欢的那种负责乙方。
换句话说就是好欺负。并不认为自己好欺负的向良日日早出晚归,终于一不小心,在B市凛冽的寒风中冻感冒了。
感冒得还挺严重的。他裹着被子擤鼻涕,嗓子干渴剧痛,病恹恹地摸出手机请假。一无所知的陆天宇已经出门上班了,这两天的早餐恰好是现成的面包果酱,他根本没想到向来房门紧闭的隔壁卧室里窝着一个病人。水族馆之行好像又改变了他们之间的什么,而每次关系发生变化后向良都会有一些类似逃避的举动,就像兔子遇到狼,老鼠见了猫。
乔易很快就得知了他病假的事,着了急,内疚地发来数条慰问的消息,委婉地提出探视的意愿。向良觉得根本没什么看望的必要,感冒而已嘛小场面,于是礼貌地推拒了。
但到了下午,情况就变得不太妙。他发烧了。38.5℃……38.5℃?向良昏昏沉沉地看水银体温计的刻度,忧愁地估算明天痊愈的可能性。他拖着虚弱的身子艰难地去药箱找药,就着温水吞咽药片的动作扎得喉咙生疼。
吃完药的向良把自己卷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在阵冷阵热中并不安稳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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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梦到陆天宇了。
陆天宇在向良的梦里总是占有一席之地,无论那是柔情蜜意的还是惶恐不安的。他明明是他人眼中优雅而俊秀的佳公子,却时常化身梦魇,钻进向良十七岁以后这么多年来的梦中折磨他,提醒他,让他忘不了他,又在天方亮起时抽身而去,连记忆都没有留下。
向良睡了又醒,在现实和梦境的交界沉浮。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所谓白月光是否就相当于一生都无法摆脱的Yin影呢。
海妖模样的陆天宇蛊惑了他的心神,把他拖下甲板拖入海底。银白的鱼尾一摆,他就被带去了最幽深的海渊。他被扣着后脑掐着腰,被迫和俊美而执拗的人鱼接吻,唇齿相交间呼出一串串雪似的气泡。咸涩的海水灌进他的口鼻,让他的内脏燃烧起来,让他在黑暗中窒息。
昏黑的天幕卷起浓云,暴风雨和巨浪刹那间吞噬了一切,船只倾塌粉碎,海上燃起熊熊烈火。一线水面,隔绝了生与死、暗和光、冰凉与滚烫。
而他们对此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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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宇今天回来得早,到家时天边还残留着一抹余晖。他借着夕阳的光线目光扫过室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向良?”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却没有回答。还没回来吗,陆天宇疑惑地放下包,穿过走廊,叩了叩向良房间的门,还是没有回应,他便试探着转开门把手。
门没有锁,昏暗的室内开着一盏小灯,静悄悄的。被子裹成一团,只能见到露出来的一小撮毛茸茸的、小动物似的黑发。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细细的呻yin,陆天宇一惊,连忙走近去看他。向良的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汗涔涔的,热气几乎要烫到陆天宇了。他在沉睡中皱着眉,睡得并不好,显然是做了噩梦。陆天宇慌张地伸手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当即准备带他去医院。梦中的青年忽然轻轻地呓语了一声。
“陆……”他的声音很模糊,像一团水面上的泡沫。
陆天宇微微睁大眼睛,对方却没有了下文。向良是在喊谁,他认识别的姓陆的人吗,陆天宇忧愁地想,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推了推向良的肩膀,叫他的名字。
向良的睫毛颤了颤,烧得糊里糊涂,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额头那么烫,手却是冰凉的,陆天宇把另一只手覆上去,试图用掌心暖他。他冬天怕冷,体温平时也比向良低一点,此时却能充当对方暖手的热源。
他又喊了一声,向良这才迷糊地睁开眼睛,眼里蒙了一层水雾。
“陆天宇……?”他恍恍惚惚地问,脸颊透着嫣红,一只手还被陆天宇包在手里,“你怎么在这里……”
“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陆天宇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他不知道向良的外套放在哪里,只好找出自己最厚的羽绒服给他套上。向良很乖,也不反抗,十分配合地被他塞进车里带去了医院。
陆天宇又是挂号又是缴费,忙活了好一阵才终于安顿下来,坐到向良身边。向良安安静静地低着头,靠在椅子上输ye,身上裹着他的雪白羽绒服。陆天宇这衣服本来就大,向良的身形还比他小一号,整个人都窝在里面,下半张脸埋在领子的毛毛里,看得他心里痒痒的,有小猫爪子在挠。
“陆天宇。”向良突然开口叫他。
“嗯?”他从“他穿着我的衣服”的认识中回过神,应了一句。
“麻烦你了。”向良轻声道。
未免有些太生分了,陆天宇心想,嘴上还是回答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