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
三月三,是江东传统的上巳节。正是桃李芬芳的时节,年轻人总是忍不住要凑这个热闹,学校里干脆停课一天,在院子里组织游园会。霍岚既有才艺,也不刻意藏拙,抱着琴坐在玉兰树下弹了一首《春思》。他弹得认真,从柳花飞度到弹到红日阑干,再到竹外鹧鸪、画梁归燕,琴音袅袅,指下尽是烂漫春光。学生里真正懂得听琴的人不多,但身姿挺拔的少年穿着一身淡雅的月白春衫,坐在满开的玉兰花树下专注抚琴的样子,路过的老师看了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落在春心萌动的少女眼里,就又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美好。
树下渐渐聚了不少人,一曲过后掌声一片,熟悉的同学朋友走上来前来招呼,也有不熟悉的姑娘大着胆子上前直白地问候乃至表达好感,更迎来一片起哄声。霍岚弹罢一曲,从容把琴收到袋子里,含笑招架了好一会儿,被围得多少有些不自在,于是借着要放琴,一个人躲回教室休息。
师生们都在院子里,教学楼一带安静得很。霍岚刚把琴放好,听见窗外争执声,拉开窗帘,就看见窗户底下,三个男生隐隐合围住另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其中一个人推了少年一把,把人直接抵在墙上,揪着领子嘴里骂骂咧咧说些不干不净的话,眼看就要动手。霍岚认出被欺负的少年是个小他两级的师弟,为首的男生则是小他一级的高懋,在学校里向来霸道。他皱着眉头听了两句,唰地一声打开窗户,朗声道:“高懋,你以为人都不在,大白天就敢在学校里动手?”他扬起手里的通讯器,“再不走我叫人啦?”
涪城一中,学生家里多数有军方背景,学校明面上规矩极严,真闹到老师那里,确实不好收场。高懋没想到这会儿这里还有人,嘴里骂了一句,深深看了霍岚一眼,二话没说带着朋友转身走了。
小师弟沉默着抚平衣领,从地上捡起刚刚从背包里散落了一地的东西,忍不住红了眼眶。霍岚想了想,干脆从教室窗户里翻了出去,弯腰帮他收拾东西。小师弟低低说了声“谢谢师兄”,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霍岚叹了口气,边安慰着边问前因后果——也不过就是高懋看上了小师弟青梅竹马的女孩,把他当情敌来收拾,这样时不时的针对欺凌已有半个来月了。
小师弟家里父母都忙,且向来认为男孩子在外面,吃亏了就是自己没本事,更何况这事还起自争风吃醋,若是告诉家长,反而会招来更多责骂。高懋仗着家世不凡,在学校向来横行,但从不在明面上让人抓住把柄闹到学校,老师多少顾忌他家的背景,没有证据,学校也是指望不上的。小师弟打不过对方,委屈也没地方诉,今日霍岚替他出了个头,他心里感激,但想着高懋不会善罢甘休,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霍岚听过前因后果,眉头轻轻蹙起来,没一会儿又蓦地舒展开。他安抚地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好啦别哭了,被看出来你爸又要说你……”他从兜里拿出用来录琴曲的便携式录音笔,放到小师弟手里,叮嘱道:“下次见到高懋就打开,尽量录,录到什么话都无所谓。”他扬起眉梢,冲着小师弟笑得温柔,眸光中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亮若晨星,“他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你等着,我有办法。”
两天后,高懋把小师弟堵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还未及动手,忽然听见一段录音——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话却根本不是他说过的,录音里他不仅亲口承认考试作弊、欺凌同学,还提到了些他爸爸私下里上不得台面的事,甚至话里话外透着点高家对荀家颇不恭敬的意思。
高懋听完瞪大眼睛,一把揪住小师弟的头发,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一道清润的声音斜插进来:“我劝你最好立刻放手,不然这段录音明天就会传遍学校。”
霍岚笼着袖子从街角转出来,不见疾言厉色,但声音里自有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霍岚?是你搞的鬼?怎么回事……我根本没说过这些话!”高懋放开小师弟,冲着霍岚瞪起眼睛。霍岚淡淡笑了一声,把小师弟挡在身后,丝毫不惧高懋气势汹汹的样子,从容道:“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修音设备,当然只有信调局才有呀……”他眨一眨眼睛,把故意把信调局三个字咬得字字分明,“还是你要闹起来,说有人用信调局的设备伪造你的录音,就为了害你?你猜猜你那好爸爸会不会觉得你给他惹了麻烦?”
高懋被他这幅笃定的样子慑住,一时间真有些犹疑起来。霍岚早知他欺软怕硬,扯过虎皮,又放缓声音劝道:“高懋,这不过是个提醒——只要你别得寸进尺再对师弟动手,我保证,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他挑起眉梢笑了笑,接道:“无非是想追求人家姑娘,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琢磨人家喜欢什么,你堵着师弟,除了显得仗势欺人,难道还有什么好了?”他在女生里一向受欢迎,说起这段话,就更显得有几分奇异的说服力。
高懋本就有些忌惮霍岚的背景,就算没有这份录音,但就“信调局”这层隐隐透出的关系就让他有些吃不准。他在外面虽然横行无忌,但要说真给父亲在军部惹事,那到底是不敢的,被霍岚这样软硬兼施一番,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