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姐姐似乎不开心。”若榴脸上浮起忧色,自从昨夜被元镜责罚,她总是含笑的眼眸冷寂下去,不见往日神采。
若榴前来回绝沈追出门的邀请,忍不住对他提起这件事。沈追托着下巴思忖片刻,立刻有了主意,“今夜戌时你想办法带她到阳黎峰上去,我有好东西给她看,绝对让她开怀。”
若榴不知从何处入手,心中尚且忐忑,见他如此笃定欣然应道:“好。”
钟离姝独坐室内,对着摆开的画稿静静思索,蘸了墨的笔却久久没有落下。一滴墨悄然凝聚,从笔尖无声坠落到雪白纸面,终究是心境微瑕。怎么到了如今,还是没有释怀?
她搁了笔,将画纸揉作一团弃置脑后。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静坐至天色微暗,门扉被轻轻扣响。钟离姝打开门,若榴在门口央她,“姝姐姐坐了许久,出去散散心如何?我听说会场夜里也热闹,阳黎峰上可以看到许多灯火。”
钟离姝见他满目希冀,不由得松口,“那便一起。”
两人一同出门,趁着月色往阳黎峰走去。主峰正殿地势最高,从此处可以俯瞰会场,下面通明的灯火一览无遗。
沈追趴在房顶上等了许久,才见有两人登上来。他侧耳细听,分辨出来人,当即哼笑着从指尖捏出几团星火。
火星随风四散,飘向事先布置好的引线。点燃的引线蛇一样飞速游走,爆出呲呲火花。片刻后终点已到,整个阳黎峰先地动山摇地震颤起来。
随后峰顶炸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划出尖哨一样的尾音。
会场上人群攒动,忽然被这巨响惊动,还以为天降灾祸纷纷六神无主,御着法器乱飞。等他们飞到空中,又遇到爆炸,正乱撞如无头苍蝇,刚刚炸响的东西化作一片绚丽火花从头顶垂落。飞到半空的呆住,会场上奔跑的停下,都齐齐望着天幕下的盛景。
阳黎峰近千门烟火接连升空,峰顶霞光交织亮如白昼。沈追躺在屋顶,向明灭的烟火伸出手,无数星光从指缝坠落,似乎触手可及。
真漂亮啊。沈追忍不住想,这可比混账东西的一道剑光亮多了。
峰顶上另外两人也在无声观赏焰火。钟离姝似乎为不断炸开的烟花所惊,静静看了一会儿眉间愁绪散去。
这般无所顾忌,她已经知道是谁的手笔。若榴带她来,想必也是同党,她摇了摇头忍不住失笑。烟火盛开照亮了夜空,她笑意明媚,远比那一瞬的景色耀眼。
丝雨流星般的烟花还在落,绚丽绯光散开时的声势似乎在为人壮胆。若榴心念起伏,忽然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时机。
他凝视着钟离姝:“姝姐姐。”
钟离姝闻声看向他,“怎么了?”
若榴被她看着,又忽觉羞赧,毕竟他们之间有云泥之别。但若不说,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时机。他做的是别人看不起的活,秦楼楚馆半生飘零,已受尽轻辱。今日若是就此受辱,想也不会太过难挨。
他羞赧至极,双眸微润,“我已是自由身,一直留在白鹭台,只为了等你回来。若榴今生夙愿就是陪在你身边,伴你作画。我自知轻贱,仍想斗胆一问,你愿不愿意今后为了我而画?”
烟火炸响,夜风清冷,所有喧嚣都在这样的对白中远去。此时,石阶上缓缓走上来一个眼缚缎带的男子。钟离姝带着她施加的禁制,元镜一直没有机会与她谈话,直到今夜感知她在人少的阳黎峰。
钟离姝倾听的姿态未改,余光却瞥到那一点淡青衣衫的人影。是天意如此?她看着元镜在夜色中隐没的大半面容,忽然心头松动,今天合该将旧怨了结。
钟离姝笑着注视眼前人,应道,“好啊。”
若榴悄然攥紧的手心一松,猛然抬头看她,已掩不住欢欣。他欣喜若狂,眼眶微红,“你、你不嫌弃我做过小倌?”
钟离姝伸手摸摸他滚烫的脸颊,“你也别嫌弃我名声很坏,嫁过一次人。”
若榴握住她的手,连忙摇头。
烟火已近尾声,两人牵着手看完了最后一束火花,转身忽然对上了登上台阶的元镜。
没有烟火的喧嚣,阳黎峰上的声音清朗许多。钟离姝的话语随风灌入元镜耳中,令他脚步微有迟滞。她嫁过人,便是明媒正娶,嫁给谁?何时?
后来自称丧夫守寡,是秘境里那次吗?思绪无端纷乱,元镜胸腔内烦扰之意忽起。
他定了定神,放出一点神识用以感知钟离姝,却清晰地“看到”她身边有另一人。她们牵着手,更胜往日亲密。
钟离姝走上前,眉眼温和,让元镜恍惚以为回到从前。她轻声道:“我不想再怨师兄了,我已经找到了愿意与之相守的那个人。等回去受了罚,拜别了师尊,我便要与他归隐了。”
妙音门本就清静,于修真界偏安一隅,她还要归隐到哪里去。元镜隐约有失去什么东西的预感,下意识抗拒那个认知。他冷声道:“对我说无用,你且问师尊答不答应放你出去。”
话一出口,他便生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