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帛还未来得及走到山脚,就被云颐运起轻功追了上来。和尚身形一闪,衣袂翻飞复又飘然垂落,划过一道月白的弧度。他面色依旧冷淡,不见丝毫焦急慌乱之色,倒像是出了个门般泰然。
陆帛瞪着杵在他面前的人,只觉得碍眼,绕过他便要往山下走。
云颐抬臂横在他身前,陆帛怒极反笑,“大师这是何意?莫不是要杀人灭口不成?”他勾唇嘲讽道,“大师尽可放宽心,留在这寺里继续做你的方丈。至于这秘密则会烂在我肚子里,此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陆某不是女子,腹中胎儿不要了便是,就不劳大师费心了。”
“……”
“你若是不信陆某所言,大可陪我一道,看我喝下堕胎药。”陆帛面上风轻云淡看似毫不在意,垂在身侧的五指攥拳,指甲狠狠掐着掌心,几乎快要掐出血来,可这身体的疼尚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怎么舍得不要这个孩子?可他太没用,若是与和尚动手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他只是在赌和尚会不会心软,若是有丝毫怜悯,便放他与这孩子一条生路。
陆帛脑海里昏昏沉沉,神智被扯成一根紧崩的弦。他落进和尚编织的情网里,这张网看似不痛不痒,却在收网时兜头将他困住,密密麻麻缠裹起来,越收越紧,不死不休。他身子僵直不敢动弹,面色发白,额间也冒出细微冷汗,心里惶惶不安。
“你不答话,我便当你不同意。”陆帛悄悄呼出口气,“大师事务繁忙,陆某就不叨扰了,告辞。”
还没瞧出来云颐是怎么出的手,陆帛就被人封上了xue道,全身动弹不得。他圆睁着双眸,底气不足吼道:“你放开我。”
云颐施了佛礼,淡然自若,“贫僧失礼了。”说罢揽过他的腰沿着来路回寺,脚尖轻点地面掠过重重树影。
陆帛满腹委屈,他是家中独子,自小备受宠爱,爹娘对他视若珍宝,便是一点苦都没让他受过。他现在唯一后悔的事便是从未对他们尽过孝道,如今他与和尚私通有孕,若是被陆丰知晓,怕是会骂他个狗血喷头。
“你这和尚抓我作甚?”陆帛嘴上叨叨个不停,企图掩饰内心的慌乱。“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我都说过此后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你怎么还这样?”
云颐不答话,陆帛伸出头仰起脸只能看见他线条坚毅的下颌。陆帛闹了一会觉得无趣,蔫头耷脑被带回云颐的卧房。
云颐把人直挺挺放在床上,终于开口发话:“躺着勿动,等贫僧回来。”
陆帛盯着房梁许久,眼睛都看酸了,只好闭上眼睛漫无目的地数羊。就在他数到第502只羊的时候,终于等来了那人。
就算他嘴上说的多么绝情,可他看到云颐推开门时,还是满心欢喜。
云颐手里端着瓷碗,陆帛看不清碗里乌漆墨黑的是什么东西,直到云颐坐在他身侧解开他xue道,他才瞧出来这东西是黑乎乎的药汁。
云颐舀起一匙抵在他唇边,放柔了声音,似是在哄他,“喝吧。”
陆帛心脏骤然一紧,指尖发凉。他不可置信的盯着云颐,只以为云颐竟绝情至此,抓他回来只是为了亲手喂他喝下这堕胎药。
陆帛一把打翻瓷碗,狠狠推开云颐摇头道:“我不喝。”
云颐拧眉,眸色深沉地盯他看了半晌,“贫僧再去盛一碗来,陆公子莫要白费力气,好生休息。”
陆帛听罢怒瞪他几眼,以被蒙头面向白墙。他也想逃,可自己几斤几两自己能不知晓吗?于是心里更加憋屈,连带着怨恨起和尚。陆帛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反正孩子若是没了,他就回家去,侍奉双亲,然后寻个山林隐世埋名独自生活,等到老了自己挖个坑死掉。
云颐回来的很快,像是怕他再次跑掉。陆帛坐起身抹抹眼泪,皱着眉一口气喝完苦涩的药汁。云颐微愣,他以为这人不情愿,已经做好了硬灌的准备,谁知他竟挺配合,这让他终于放下心。
陆帛不说话,气氛就显得难以言喻的沉默。云颐起先习惯冷清,一个人一日不语也不觉有什么,现在竟有些难以忍受,想要听陆帛聒噪的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一个人太久,若是有另一人出现,一路相伴,粗茶淡饭,闲谈不烦,久处不厌,便显得格外温暖。
“身子,可有不适?”云颐低声问道。
陆帛摇摇头,心中疑惑为什么喝了药肚子却并没有疼痛感,难不成要多等一会?
云颐唇角微勾,“嗯,歇息罢,贫僧就在此处守着。”
陆帛听了这话面色古怪,“这不是堕胎药吗?”
云颐神色一凝,回道:“安胎药。”
陆帛听完浑身肌rou放松下来,扯过被子闭上眼睛,满脸乖巧。云颐却罕见的慌了神,陆帛以为是堕胎药才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吗?那么,他是决心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了。
云颐紧闭双目复又睁开,垂眸凝视陆帛清秀的脸庞。这人扯他入了这凡尘,便别想能够全身而退,只能与他一起,永坠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