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里并不像某些小说里写得那样肮脏混乱,反而因为上级时常走动,统一管理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收拾得干净利落。此时正是上午八点半,关在里头的囚犯正好到了早上放风时间,烟味打外头飘进来,李漱玉嗅觉正敏感着,一闻到便又想吐。裴渠川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与他,说给他干儿子甜甜嘴,哄好了就不闹了。漱玉却也接了,喃喃地说:“真要的话,我倒想是个女儿呢。”便把糖塞进嘴里抿化了,清爽的气味泛进鼻腔,倒也好受几分。
犯罪嫌疑人张叁已被带到询问室里。虽然在看守所里待了不过十来个钟头,却满脸的颓废和惶恐。此人体格健壮,一看便是干体力活糊口的人,下巴上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细纹,嘴唇紧紧地抿着,面相相当老实。一张脸上热出油光,眼睛都不敢往玻璃那头看。
李漱玉核过他的基本情况,张叁将姓名、出生年月、户籍地等等都一一说了,都对的上,可那人却越说越羞耻,到了后来几乎要把脸都埋到窗口下面去了。李漱玉不得不敲敲玻璃叫他,可张叁一抬起脸,脸上竟然泪水涟涟,看得李漱玉一阵心惊。
可李漱玉这七年来不是吃干饭的,一脸冷漠问啥答啥的有,死不开口的有,歇斯底里隔着玻璃向他咆哮的有,哭哭啼啼瞧起来怪可怜的也有,张叁这样的他不要见过太多,于是板着脸进行下一个步骤:“张叁,你有在侦查阶段的诉讼权利,有权自行辩护或者委托律师辩护,如实供述自己罪行的,可以依法从宽处理。”这都是些套话了,再怎样老实,毕竟抢劫杀人,还能从宽到哪里去?
张叁哽咽着道:“晓得了,晓得了。”
“裴渠川,你录着像吗?”
“来了。”裴渠川把录像机架好,后面的工作人员替他摁下开关。李漱玉清清嗓子,道:“我们将对询问进行同步录音、录像。”张叁点头。
“那么张叁,昨天——9月17号下午,你是否挟持了被害人苏某,杀害了被害人孔某?”
张叁惶恐地摇着头:“我……我,我,杀,杀了……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不认识他们……”
李漱玉和裴渠川对视一眼。在他们还都是法学生的时候就知道,杀害陌生人比杀害认识的人要更加严重,社会危害性更大,应当从严。可很多人还是下意识地辩解:我不认识他,我只是鬼迷心窍……
“你杀了人吗?”裴渠川问他。
张叁似乎是犹豫了很久,咬着厚厚的下嘴唇,点了点头。
“讲讲你的犯罪经过。”李漱玉翻了翻手上的文件,案发现场的照片都很清晰,凶器等证物保存完好。他抬眼望向张叁,询问室里的男子根本不敢抬头,坐在椅子上觳觫着,双手被拷住,十指还都紧紧地抠着桌面,微微颤抖。
“我……我配送车给人偷了,里面还有好几份餐……我,本来就没多少工资,不能再扣了,房租都要付不起了,我女儿也还在读初中,孩子他娘也辛苦,在餐馆打工,挣不到几个钱。我丫头学校这几天又要交校服费了,我……”
裴渠川道:“这与案情无关……”李漱玉扶住他肩膀,轻轻按了一下,点头对张叁道:“你说下去。”上海的生活水平高他再清楚不过,外地六块钱的米粉,八块钱的猪扒饭,在上海无论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见不到,就连包子都要两块五一个。
张叁一个魁梧的大男人满脸是泪,啜泣着说:“我没办法,见那是个高档住宅区,有人搬家,下面防盗门开着,我就想去碰碰运气……有一户没锁门,我就进去了,想拿点值钱的东西就走……然后,那个小姑娘就进来了……”
“他说的是苏某。”裴渠川点给李漱玉看,姓苏的女学生的照片被印在文件上,拍摄时她正昏迷,脸圆滚滚的,扎着一个活泼的马尾辫,白皙的手腕举在脸颊两侧,脖子上还有淤血痕迹,“已经问过了,现在很多住宅区都有易邮柜之类的东西,她放学回来开了门想起有个快递没拿,贪方便没锁门就下去了,结果就出了事。”
“她看见我就要大叫,我想给她叫出了声就全完了,我不仅丢了车丢了餐没了工资,还要被当成小偷啊!我媳妇儿,我女儿,该怎么想我?我没办法,我赶紧将她的嘴捂住,跟她说‘你不要叫’,可她还是不停挣扎,用指甲抠我的手臂……”
李漱玉无奈苦笑。遇到这状况,谁不挣扎反抗啊?
“我急了,就拿了边上的菜刀,对她说‘你别动!’她不动了,她哭了……我女儿比她小,我把我女儿放在家里也怕有坏人敲门,我晓得她做什么害怕……我就跟她说‘你不要报警,我走,我不拿你们东西,我马上走。’这个时候那个娘们儿回来了……”
“是被杀害的孔某,苏某的母亲。”
“她进门就说,‘你杀了我女儿,我也一分钱也不会给你!我现在就报警,你要是杀了人,警察来了把你抓起来,一辈子也出不去!’”
???
李漱玉霎时间攥紧了拳,后面的录像机冷静地注目于这一切。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道:“你确定她是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