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程全手腕剧痛,加上担惊受怕,到天微微亮才勉强睡了一个多小时。
第二天起来一看,右手的扭伤过了一夜,肿得老高,稍微动一下就痛,看情况必须去医院挂号求诊了。
这就很矛盾:他为了工作,必须早点治好手腕,但是又没那么大胆子,头天晚上被人抓了现行,今天还跟没事发生一样大摇大摆出门看病或是上班。
他不想考虑这些事,一睁眼就恨不得死在床上。
充分感受了羞耻和痛苦的洗礼之后,程全挣扎着发信息给领导请了假。他在苛责自己的同时,脑子不忘思考:昨天那个小孩为什么没报警呢?
方弈鸣倒是想,可他根本顾不上,回家以后第一时间洗澡换衣服,还拿平时洪丽用来刷浴室门的那个板刷洗大腿。
他一边把大腿刷得发红发痛,一边在心里愤愤咒骂:妈的,太怪了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新型变态。
当然方弈鸣身边也根本没有多少大人,没有人在他面前表露出无助,更不可能浑身是土狼狈不堪。
还对着他硬了。
程全在路灯下坐着的画面突然蹦出方弈鸣的脑海,那张文弱的脸上有飞蛾的倒影,像黑色的流星掠过惨白溺海。虽然表情在哀求,但又柔顺地不说一句话,比起求饶,更接近于引诱别人伤害自己。
方弈鸣洗完澡,把空调开到20度,房间里冷得像电影看到一半时的影院大厅,可是他仍然觉得热,这种热并不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从外面、从空气中、从逐渐干燥的空调房角落、从夏季夜晚的每一声细微虫鸣里迸发出来,化作一双无形的手,把他握住挤压,从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骨髓。
这种热叫他浑身不自在。方弈鸣想对着窗外大声喊几句,想找个僵尸脑袋爆锤一顿,他觉得此刻自己可以一蹬腿蹦上月亮。
他又想起来篮球没拿,于是风一般冲出家门摸回那条小巷,跑在路上的时候,眼角好像还能看到那个男人逃跑的白色背影。
室外的空气比傍晚他打球时更加闷热地让人难以忍受,他咬牙跑到了无人小巷,地上哪还有篮球,连个篮球皮都没见着。
方弈鸣抱着手在原地气冲冲地踱步,觉得这时候再有人戳他一下,自己铁定马上炸成碎片。
真就什么都偷啊?他嗤了一声,呼出一口恶气,怒极反笑。
程全在他心里已经是个板上钉钉的变态狂了。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抱有正面期待,他绝不能接受对方有一点点的过失,而方弈鸣对程全的感觉正好反过来,他觉得程全做出任何无底线行为都不奇怪。
他甚至有些乐见其成,那个小偷还可以更坏一点,最好十恶不赦罄竹难书。方弈鸣原本是恨天恨地恨爹娘恨自己,现在这股邪火没烧他自己了,他可以把火引到一个和他无关的人身上。
他可以尽情恨楼上的罪人,恨一个坏蛋不需要被道德谴责。
回去以后,洪丽叫他吃点绿豆沙,方弈鸣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想着赶紧钻进房间:“不喝。”
洪丽好声好气交代他:“都给你凉好了,喝一点解暑,你看你,脸都跑红了。”
方弈鸣条件反射去摸自己脸,摸到一手不像是正常运动后的热度,又觉得无比烦躁,梗着脖子大叫道:“说了不喝不喝,烦不烦!”
洪丽一愣,方弈鸣看也不看她一眼,摔上门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没去想多余的事,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给万林发微信:“帮我问问你哥,偷东西能判多少年?”
万林秒回:“你不会○度一下吗?”
方弈鸣大骂不孝子,开始手动搜索。没等他在互联网上寻找到答案,万林拍了一张照片过来,是个法条,上面清楚写着:按照金额不等,可以处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等等,数额大了,要坐牢两三年。
万林继续给他发:“东西被偷了?”方弈鸣看法条,没理他,他又发:“我哥说你们那报案好几次了。”
万林的哥哥就是这块的片警,方弈鸣听说民警来看过现场,最后什么人也没抓到。果然像楼上那白领一样看着斯文老实的家伙,才是最坏的,平时谁能想到这人每天半夜下班了鬼鬼祟祟偷东西?
他略一思索,就觉得受害者很亏。
这几年的社会舆论,对加害者十分“友好”,似乎总有人自觉代入犯罪者的立场,为罪行洗地。那个小偷长得还不错,要是懂得怎么扮可怜,脸皮也厚一点,拘役罚款真的不算什么了,警察顶多关他半年,过了半年,谁还记得他偷东西?放出来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凭一张脸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继续作恶。
方弈鸣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程全。他认定了社会经历可以编造,人格面具也能作伪,经历半个晚上,程全在他心中已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反社会人格罪犯,别提什么公司人事审查,新闻上这种事还少吗?私人教育机构招聘有前科的恋童癖,家政公司将连环杀害服务对象的看护工推荐给老人?
方弈鸣打定了主意,他不会将这个变态简单交到警察手里,他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