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是话本里的武侠世界,姬无缺妥妥是个日天日地的魔教教主。
──这是楚云飞听完全程对话的感想。
短短半时辰,他们已经决定弄死两个人,送出三封威胁信,收受无数贿赂,效率极高。
但他不幸生于姬家,所以他变成把天下握于股掌间的权相。
楚云飞现在对这人的感觉十分复杂。
不提他一眼见到四公子时微妙的感觉,和对方几乎完全符合自己审美的惊人美貌,一个男人,总是很难讨厌另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毕竟他墓前那一番伤心,可不像做给他人看的。
但另一方面,做为一个各方面都笔直笔直的前将军,他觉得此人做事实在过于Yin毒。
从前在朝廷上就是这样。其实仔细回想,他与姬相的目标并非完全相悖,但问题是,姬无缺总是用他最不耻的做法。
比方说和犬戎的交战。主和派想赔钱赔公主,主战派如楚云飞想战个痛快。姬无缺却说,我们先虚与委蛇,签订条约,分化对方后再借口毁约,刮下对方一层皮。
这些话当然不是在朝廷上直说,他只开了个签订条约的头,接着下朝后让人和楚云飞暗示,争取支持。
有些话能用漂亮的词藻遮遮掩掩的包装,但楚云飞听得懂。过去的经历,让他太懂这些话代表什么场面。
他知道借口毁约是什么意思:没有借口,就用生命制造借口,比方说让官兵装成敌国军袭击村庄,因为他亲眼看过这副地狱之景。
姬无缺曾和他说:”你带兵出征,难道就不会死人?所有士兵都是他人的丈夫和儿子。而且,难道你认为边境居民,会欢欣鼓舞的迎接你们,期待家乡成为战场?”
他当时是怎么答的?
“软弱则被欺凌,故只能执刀抗衡。所以,我会尽快结束战争,还一个太平。”
他话语铿锵,眼中怒火如化为实质。
“但Yin邪的手段,却为天理不容!”
姬无缺摇头。”将军未免天真。水清则无鱼,世间皆混沌蒙蔽,没有算计,何来太平?世人皆知正义,但只要眼见的正义,实质如何,哪能为人所知?”
“况且,世人逐利,才是常态。天纲lun理,荣辱得失,哪比得过白米金银?”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当时在天家院落,四下无人,姬无缺说得坦荡,面上虽满是皱褶,眼神却如稚子,十分赤诚。
这恐怕是他们三年来,说话最坦承的一次。
接着,他又低声道:”况且,战场九死一生,将军不爱惜性命吗?”
楚云飞没听出底下的关心。他双眼发红,对方的话句句挑战他的底线,楚云飞得拼命克制自己,才没做出伤人或破坏宫廷物件的事来。
他狠声道:”楚家人不惧死于战场,只恨死于Yin谋诡计!”
说毕,再也不想看对方的脸,楚云飞转身离去。
没有留意到对方惊慌、痛苦,最后只剩灰败的眼神。
从此以后,两人势如冰火,再无好好交谈的机会。
想到此处,楚云飞闭了闭眼。
无论这个青年真正的身分是不是姬相,光是今日这半时辰显现的做派,就足以让他们今生再无交集。
“都听明白了?”姬无缺冷冷道。
子未躬身:”是,主人。必不负所托。”
姬无缺颔首,惫懒的抬袖。
得到信号,两息间,黑衣劲装的子未已从眼前消失。
片刻后,确认暗卫已远离,姬无缺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疲惫的揉额。
他缓慢的拖着身体去更衣,不时跌撞。光看背影和眼神,完全想象不出易容底下是正值青春年华的面容。
他刻意屏退了仆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廊中的影子被拖得老长,孤独至极。
楚云飞素来是个前呼后拥的,除了刚家破人亡那时,并没有太感受过寂寞。明明心里不喜这人的做派,但看他茕茕独立,无人可信的样子,又想到他独坐墓前的模样,竟不由得感到一丝心疼。
一边在心里骂此人Yin毒活该,一边又想:今天什么事让他受打击了?
世间广袤,遍地可以是知己,这人是怎么混成这样的?
姬无缺独自把易容洗了,露出昳丽但豪无表情的面容。又摘下发冠,一头青丝垂落飘扬。接着,将腰带抽下,前襟松开,露出大片如玉的胸膛......
“咦?”姬无缺眨眼,眸光流转,总算显出一丝人气。他将缩在发冠里的黄色小绒球拎起,奇道:”小东西怎的在这里?”
周围没仆从,被拎起的楚云飞拼命装死,真.安静如鸡,自然没人回答他。
姬无缺伸出葱白手指,弹了一下小鸡崽,自语:”小东西这么皮,该不会跟我去上朝?”
说到这,又觉自己的想法太荒唐,抿唇笑了一下。
楚云飞僵立不动。他明白自己不应该为此人动摇,但偏偏四公子极少露出笑容,近距离面对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