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黄昏。
白日里沉闷得几乎能拧出水的空气随着艳阳的势弱而得以令人喘息,教学楼外的校道和Cao场上,鲜活生动的年轻学生们如同放飞出笼的鸟雀,扑腾着稚嫩的羽翼嬉笑着冲向远方。
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默地站在高处的走廊,晚间的夏风一吹,略长的发丝在他脑后飘荡,衣袂飞扬,宽松的校服裹着少年过分瘦削的身体晃荡,让少年看起来简直摇摇欲坠。
他的眼神固执桀骜,与楼下那些幼雀般稚嫩而单纯的学生们对比起来仿佛来自两个世界,只是他看向对面的人时,那双黑沉沉的桃花眼里,无端还带了分与他气质略显违和的委屈。
对面的青年取下眼镜,有些头疼地按着眉心,抬眼时看着少年眼中尽是无奈。
“顾桥同学,你这次又是为什么跟高中部的学长打架?”
见少年抿着唇不答,他几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敲敲桌子:“你上个月不是刚答应我不会再打架吗?这才安生了一个月,怎么又跟人打起来了?”
少年偏头梗着脖子,似乎打定主意不开口。
“你不说话是吧?”年轻的班主任被这不驯的学生气得几乎要昏了头,“好、好,我是管不了你了,明天你就到七班去,让七班的赵老师好好管管你!”
“不可以!”少年闻言面上一紧,急切地拒绝。
“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年段里针对你的情况商量过好几回了,本来我还觉得你还能听进我几句话,三番四次拒绝赵老师的提议,可是你呢?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给予你的信任的吗?”班主任越说越气,刚拿到手上要签表格的笔往桌上一扔,“打架、逃课!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中考了!顾桥同学,你是不是想留级啊?”
“是啊!”顾桥理直气壮答道。
“你!”班主任指着他的鼻子,憋了半天气,到底是没有办法对学生说出太过分的话来,“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把你转去七班,赵老师会比我更了解怎么教导你。”说着,他又捡起桌上的笔,拔开笔帽准备填写表格。
“不可以!”顾桥按住他的手,神色凶戾又慌乱,口不择言道,“墨庭筤!你不可以这样做!”
“顾桥同学,你怎么可以直呼师长姓名?”墨庭筤转过头来看他,神色肃然。
顾桥看着他一双凤眼中的疏离与隔阂,与梦中的那个男人的温柔多情重叠起来,更令他感到落差和无助。
他依旧按着墨庭筤的手,神情委屈:“墨庭筤……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不爱我。
眼泪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逃逸出来,啪嗒啪嗒滴落在衣摆上,他被这半年来那个古怪梦里的墨庭筤给宠坏了,梦里那个穿长衫的男人看着他时眼里的柔情浓得几乎要化不开,他被他酿在情话做的蜜糖里,被他的爱意娇宠得几乎有些肆无忌惮。
然而睁开眼回到现实,这个穿衬衫的墨庭筤却对他只有责问和训斥,与他的交流除了每日课堂上那短短一个多小时,便只有在他做出一些破坏规则的事时,他才愿意施与他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沉溺在梦里虚幻的爱意中无法自拔的顾桥看着眼前这个冷言冷语的男人,心里委屈得皱成一块海绵,一挤就有酸意化作泪水自眼中滚落。
墨庭筤看着素来倔强沉默的小孩儿突然瞪着双大眼睛那么委屈地哭,还挂着彩的漂亮脸蛋上很快就落满了泪水。
他一下就慌了,手忙脚乱地去抽桌上的纸巾:“你、你别哭啊!”
他立刻有些后悔自己当着他的面说对他失望,甚至说要把他调去别的班级。这个孩子据说从小就失去双亲在不同的家庭之间辗转流连,生活大约过得很不平静,所以才造就了他乖戾敏感的性格。自他接手当他的班主任以来,这个孩子意外地还算听自己的话,虽然只是阶段性的乖巧,但据年段其他老师所说,比他初一初二时要好上太多。
他对自己无端的信任,就像一只孤独在丛林间成长的小兽难得愿意对生人小心翼翼地摊开柔软的肚腹,表现出与他捕食猎杀时完全不同的温驯。而如今他表现出来的悲伤和不安让墨庭筤觉得仿佛是自己背叛了他的信任,甚至要将他丢弃,可明明……
“墨老师……我会乖,你别不要我……”桀骜的小兽如今哭得像个颤抖的毛团,一把扑进年轻的老师怀里,抽泣得连说话都不得成句。
墨庭筤被小孩儿这么一搂,原本觉得有些难堪,可手抚上小孩儿瘦得硌手的肩胛骨,顿时心下一软,他总在不同的家庭间流离,大概……觉得自己已经被抛弃许多次了吧。】
墨庭筤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次。
他轻轻拍着小少年的肩背,生疏地轻声安抚:“好、好了,别哭了,我……”
墨庭筤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到怀里的重量一沉,这小孩儿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墨庭筤又给那个备注着“顾桥家长”的手机号码打去一个电话,话筒里传来机械重复的“嘟嘟”声,依旧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