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实在想要,找旁人。五年前的差错,我不想再犯。
这分明是几年前姬无自己所说的话,而今回想起来,他却是喉中干涩。胸肺紧紧一缩,挤出几滴酸ye来。
姬无目光随着宿衡看去。燕晨正立在了巨大的青柳之下,仰头细细打量着这棵数百年前由极意宗祖师爷随手插在自己茅屋外,如今却长得枝繁叶茂,堪称无扶峰一绝的柳树。即便极意宗已是仙门大派,无扶峰也修葺多次,掌门居处倒一直在这半大不小的山涧青柳旁,未曾变过。
柳枝柔柔,长长垂下,随着山涧之中清风水雾飘然而动。山石苍苍,飞流如雪,柳叶青青,而君子姣如明月,实在是一幅难得的美景。
姬无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反应。他拒绝宿衡,让宿衡找旁人,致使此等结局,实在是合情合理,毫无意外才对。
可宿衡又说会找道侣。
姬无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握了握,终于找回了些声音:“你……”
宿衡抬起眼,将姬无的表情细细凝视了一番,忽而一笑,艳若桃李,“陵戈云冷泉。不是师兄让我去的吗?”
姬无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双凤眸微微睁大,显出几分惊诧。
却听得宿衡那清亮平和的声音继续道:“虽收效甚微,但夜夜浸泡,倒也能抵上几分丹药。只是松师弟怪我去得太频繁,惹得他其他病患只能挑白日……”
宿衡虽是一副幽怨语气,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眸中明亮,笑容清爽。他絮絮说了一番,姬无却是没听进去几个字。
姬无只觉得自己心中感觉煞是怪异,有些像过去沉迷于习剑、修行一般,耳中一切繁复声响皆化作空无,可那时候心中有所思,有所想,现在呢?
他面色沉下来,看着宿衡那淡色的唇瓣张张合合,最后终于是停下。他忽而想,或是常人吃两枚果子,也会比这颜色更要鲜艳。
姬无抬眸,对上宿衡的目光。
许是他们浪费的时间过于多了,姬无察觉到燕晨视线,已探究地落在了自己身上许久。
姬无点点头,伸手替宿衡将鬓边沾了许久的柳絮扫开。那雪白的絮绒一直在宿衡乌黑的发上随风摇摆了许久,却就是吹不走,姬无已经看得心烦。
“柳絮惹病,你带他去别处。”
“是。”
“走吧。”
姬无收了手,淡淡道。
宿衡便与他告退,从他身旁飘然而下,宽袍广袖,似霜如雪,像一只鹤鸟般轻巧地落在了燕晨身侧。
姬无居高临下望着他们,见二人聊了两句,燕晨便点点头,抬步向外走去。宿衡倒是转过身,又朝姬无行了一次礼,这才悠然离去。
姬无冷着脸站了半晌,先是有一丝悔意,想应该再问宿衡是否为燕晨,又想自己实在不需如此关心。姬无向来知道,宿衡聪慧,又被乌张教得惯会察言观色,恐是看出自己先前行为有异,或许此刻便在心中嘲笑他这口中头头是道,内心却不甚坚定、左右摇摆,尝过一次荤,便食髓知味,如何也忘不掉滋味的师兄,实在是道貌岸然。
姬无越想便越是恼,袖袍一甩,虽未拿剑,挥出的剑意仍将脚下玄石的大半炸了个粉碎,碎石被水流一冲而下,落在了崖下的潭底深处。
如此,便又是两三月过去。
虽然对姬无、宿衡这等境界的修士来说,时间已然不值一提,但真正体验起来,方知道一日仍是一日,并未会因为命岁长短而变得眨眼便过。
入了秋,便是六年一次的宗门大比。极意宗的宗门大比向来分作两场,一场上爻赛做外门弟子提拔,一场下爻赛为内门弟子检查功课,排出个优劣。
姬无自十年前收了一个弟子祁阿后便说过不再收徒,因而上爻赛与他无关,甚至不会出席。但这次下爻赛却是无可避免,虽说冷情冷性,姬无倒还不至于放任自己徒弟不管,好歹也是他看中了根骨天赋,千挑万选才收入门下的弟子。他现在并未闭关,也未研究剑法或在外云游,自然还是要出席的。
姬无在无扶峰璜台上露面时,比赛已进行了小半,此刻正是宿衡的大弟子空阳华在场上与人较量。姬无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只觉得空阳华此人并无甚过人禀赋,实在不知道为何宿衡为何会将其收入门下,悉心教导,实乃浪费心神。
他拢着手,缓步到主位左侧的空椅上坐下,便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天边一线,心中空空,胡乱捉了几套剑谱在脑中回忆。
宿衡自然是先前便与他行了礼,只是没有得到回应。此刻倒是不恼,仍然端坐在主位上,嘴角带笑,望着底下的临时搭建的演武台。
过了会儿,祁阿身后领了一人,也登上了璜台。他先是对姬无行了一礼,便侧身,对宿衡躬身:“掌门师叔,弟子将桂师弟带来了。”
姬无这才收回目光,往身侧瞧了瞧。
只见他那还算中用的徒弟身侧站着个细细矮矮的小萝卜头,不过四五岁,面黄皮瘦,可怜兮兮。虽然已经被梳洗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