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的小桌上摆着几束百合,半收半放矜贵地开着,悠悠飘出淡淡花香。窗子开着,病床上的人安静睡着,他脸颊被人用指尖轻轻滑过,春风拨点湖面般柔和。
钱凌越扶着几乎站不住的殷漫走出病房,她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睡裙,只是肩上披了钱凌越的黑色大衣,发丝凌乱,面色惨白,怕是一生都没如此狼狈地出门过。她站着都困难,钱凌越扶她到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
殷漫双手掩面,泪水顺着她手指流到手腕,再流到手肘,蜿蜒成一条细长的水痕。钱凌越站在她面前,轻轻抚摸她颤栗的背脊:“皮外伤,过几天就能好。”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实在……”
钱凌越叹息一声,说:“等他醒了你去跟他道歉,他受不了你这样对他,你知道的。”殷漫机械地点头,仿佛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rou。
“你不应该总是保持紧张,长时间焦虑会导致你神经衰弱更加严重。”钱凌越蹲下来,看殷漫眼泪从指缝间滴落,“戒酒吧。”
“不,我没办法,”殷漫摇摇头,“我睡不着,整夜整夜睡不着,太疼了,我受不了。”她很少露出的痛苦,此刻却虚弱直白,如瓶满水涨般涌出。
钱凌越把她双手拿下来,认真注视着她,想维持慎重而真挚的语气,可说出来总透露着恳求的意味:“我们试试治疗,可以吗?”
殷漫有一刻的犹疑,继而固执地将双手从他手掌里挣脱,钱凌越垂下眉眼,地上shi了一小片。半晌,他恢复了柔和的表情望向殷漫:“去看看他吧,待在他身边,跟他道歉。”
她扶着钱凌越手臂站起,到了病房门前忽然停住,她想起了符槐盈满脸血红的模样,想起了自己手里的刀子,她突然退缩了,犹如前方是地狱魔窟,蹎着双腿直直向后退去。
“对不起,我是个软弱的人,”她躲开钱凌越向她伸出的手,海藻一样的黑卷发披散在脸前,轻纱般晃动着,“一直都是。”
钱凌越迈开脚步去追她,她却忽地转身,眼睛在请求他:“看着他。看着他。”
车门“砰”地关上,钱凌越再也追不上,有些崩溃地冲着车尾大喊:“去哪?你去哪?殷漫!”
他看到殷漫发丝勾在眼睛上,趴在车窗上望向自己,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美国。”
钱凌越瞳孔骤然张大,他想说不是还有些时日吗,可紧接着他在那远去的、胀满苦涩的眼角里读出了她的回答:
已经没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钱凌越步履沉重踱回病房,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手肘撑着膝盖,捂着脸无声叹息。嗡嗡嗡。嗡嗡嗡。白大褂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无力搭理,任由它振了一阵,直到第三次再打来时才接听起来。
刚接通那边就劈头盖脸地质问:“符槐盈是不是在医院?!”
钱凌越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我现在过去。”亓锐立即撂断电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符槐盈打不通的电话和他家铁青色大门上淡红未干的血迹,他怎么会不知道。
钱凌越觉得自己只是望了几眼窗外飘荡的云,亓锐就已经到了。他突然拍开病房的门,像阵飓风似的冲了进来,看到床上睡着的人时,动作倏忽又静止,化作了柔顺的微风,轻手轻脚走到了床前。
符槐盈睡着的面容因轻度失血而显得苍白,唇色褪去,干涩而泛白,睫毛濡shi眼尾红成一片,右边脸颊上包着一块纱布,正覆盖在眼睛向下一点的位置,看上去如果施暴者彼时手抖一下,偏移一点,遭殃的就会是他那只眼睛了。
亓锐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浅琥珀色的眼睛倏然睁大,灿烂瞳色逐渐黯淡下去,再不见光芒……
他抬头看向钱凌越,眼睛里充斥着怒火,棱角分明的五官将怒气张扬得更加明显:“她人呢?”
不管符槐盈有多在乎她,他已经不能再忍受符槐盈被这样随意对待。
只见钱凌越嘴唇动了动,手一挥,说:“走了,去美国了,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亓锐脚步顿在原地,随机想殷漫是说过要去美国,但没想到就是现在,就在施暴之后。他冷冷向窗外看了一眼,眼神里浮起厌恶,手指一指睡着的人:“逃避这个?”
钱凌越倦怠地抬起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问,安生点。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终究不想殷漫离开。
亓锐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不可能跟钱凌越站在同一战线上,毕竟钱凌越rou眼可见地对殷漫怀有很深的感情,而他,只想殷漫真的不再回来。
他走过去蹲在床边,在被子里摸索到了符槐盈冰冷的手,慢慢握在手里,贴在脸边亲。钱凌越移开了目光。
他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扰到了床上的人的清梦,符槐盈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妈妈呢?”这是他眼神聚焦,大脑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对着天花板说的,像是自言自语。
亓锐反射性握紧他的手,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