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的那段时间,天气开始变得变化无常,有时早晨晴朗干燥,中午便下起蒙蒙小雨来,十二月的细雨下起来跟针一样,尖细又致命,吸收了腊月的寒气,戳人在脸上,立马就会引来一阵哀呼和小声咒骂。
符槐盈开始频繁往家跑。那座房子像磁石一样,日期是磁场,越临近新年,对符槐盈的吸引力越大。他的身体似乎也随磁场调配,有时中午下着雨也要打伞跳上车,不顾一切地往往家赶。“我觉得妈妈回来了。”他是如此脱口而出的。
而亓锐这时总是面对着他,用哀戚,用怜惜,看他一次次徒劳无功,失望而返。他喉咙里的话像一粒砂砾,刮破了他的嗓子,可他知道自己会将它咽下去的,不管它曾上涌过多少次。
最终的结果是符槐盈依旧保持着如初的热情,每次离去都带着急切炽热的期望,而亓锐却被那粒粗沙硌得心神俱疲。
晚上躺在床上总忍不住给符槐盈打电话,但却不会说想他,只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焦躁急促的心情一笔粗糙带过。
因为在符槐盈那种从容的姿态面前,说这种话,总显得有点傻,而他不想在符槐盈面前太傻。这不是场硝烟弥散的博弈,而是一种心里上的失衡。
他有时觉得符槐盈是块玻璃,自己得小心点儿,以免碰碎他;有时却想粗暴地对待他,打破他,让他碎裂。如果他能因自己而破碎,那等他再亲手将符槐盈一块一块粘合起来时,他就真正属于自己了。
三十那天晚上,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街灯往东,万家灯火,罩着佳节团聚温馨。
“开窗。”亓锐慢慢走到那颗银杏树下,朝上望去。符槐盈拿着手机走到窗前,看到楼下的亓锐抬手将一大把仙女棒冲自己扬了扬,温柔地笑着。
“不下来吗?”隔着距离,亓锐仰头轻轻对着电话说,口中呼出的白气缓缓在空中消散。
“围巾呢?”亓锐忙将自己围巾解下来,缠到符槐盈脖颈里,裹木乃伊似的将他的脸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符槐盈握住亓锐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拉进兜里暖了一会儿。
亓锐将点燃的顶端凑近符槐盈手中未燃的仙女棒,呲啦一声,两束烟花如喷泉般绽放,光芒在漆黑的夜幕下如碎星般落入两人眼中。
一把仙女棒不消十分钟便燃烧殆尽,亓锐静静看着最后一束光亮花丛在符槐盈眼中消于无形,慢慢融入无声的夜里。“跟我走吧。”他俯身低头在符槐盈额头上轻轻磕了一下,四目相接地看着他。
符槐盈的视线飘向空无一人、冰冷冷的房子。片刻,他伸手抱住亓锐,躲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过年喽。”亓锐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声音在空旷的楼下回荡,深黑的眼眸里笑意流转,“今晚吃火锅,就等你呢。”
头顶漫天烟火,耳畔皆是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浓浓的硝烟气息在鼻间弥漫。符槐盈被亓锐牵着走在回家的路上,踩着淡淡烟雾,好像,在新旧岁月交替的这一天,整座城市的热闹欢乐,终于也加了他的一份。
这栋六层小高楼,三层是外地学生租的,两层空着。此时人去楼空,亓锐拿了天台的钥匙,打开了顶层的门。
呼啸的晚风在狭窄的楼道里穿过,发出呜呜的空旷声响,在楼顶听着格外明显。亓锐将扛着的两箱组合烟花放到楼顶水泥地的中央,跟拿着一大袋子划炮摔炮和各种吱哇乱响喷火花小炮的槐盈说:“过来点火。”
自下而上传往天空的轰隆炮响不断,在黑幕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烟雾尾巴。符槐盈划了支划炮,直接用猩红的首端去点烟花的燃放头,亓锐大惊失色,忙攥着他的手叫道:“快扔!马上炸了!”符槐盈不急不慢地,到那燃放头要着了,划炮即将爆裂的瞬间,才将其一把扔向空中,“嘭”的一声,硝烟味道炸开在上空。
符槐盈乐得呵呵直笑,亓锐在他手背上打了两下。
嗖——咻——烟花一筒筒往上发射,炸开的声响如同打雷,空中下起灿烂的花火细雨。
什么地老鼠,一点着了立即在地上乱窜,火花四溅;什么火头蛇,头追着冒火星儿的尾在地上急速画圈;什么飞天钻石,往天上一扔便喷射出五色的彩光,全玩了一遍。
火树银花不夜天,漆黑的夜亮如白昼,远远能看到烈江心那面大钟的夜光指针在一格格往十二点钟的方向摆动。亓锐趴在天台栏杆上,拉拉符槐盈的手,灿烂烟火如星炬一般映在眼中:“快许个新年愿望,十八岁的新年愿望最灵了。”
符槐盈一愣,亓锐的话他向来深信不疑,没想到十八岁这年不仅生日能许三个愿望,连新年也能许。
在他闭眼合手,默默许愿时,亓锐靠近了他,悄声在他耳边说:“我今年也十八。”
而后直接将愿望公布出来了:“我希望,”亓锐对着漫天烟火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和符槐盈还能在这里放烟花。”
符槐盈望着他,似乎有些看呆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咚——咚——咚——”大钟连续敲了三下。
“十、九、八、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