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建在群山之中,宛如一座冰冷围城,严冷方正,绝少人气,这围城之中,除了他那知书达理性情和善的二嫡姐,从未有人将高芝龙当人看。今日他能偷偷溜出来,也是他那姐姐给他留的门。
金陵初秋,桂花团簇,画舫争游,锦鸳鸯不锁芙蓉殿,年方十六的高芝龙偷偷溜出了那座守卫森严的围城死局。
先帝三十年前虽移都大京,可金陵到底当了数十年国都了,南地销金窟儿,酒肆、布庄、瓷店、勾栏,人入其中,繁华乱眼,万吊银钱转眼无。高芝龙常年禁足深闺,又不受宠爱,所得银钱本便不多,且今日不过偷偷溜出家门,堪堪游玩半日,日落西山、月上梢头,他已钱囊空空地站在一个面具摊前发愣。
这面具彩绘鲜艳,做工Jing致,他已看了好一会儿,只是没钱。
“美人儿一个人出来玩哪?想要这面具?若是没钱,便陪哥几个玩玩,几位好哥哥好好疼爱你一番,再给你买个小面具,美人儿是哪家青楼的小ji子呀,这夜里上街来的女人和Yin阳人,想必也是站街来卖的……”
他见自己囊中羞涩,门禁时刻又已快至,转头想走了算了,可几个纨绔子弟拦住了他去路。这几人油腔滑调,言语猥亵,竟将他当作了站街的娼ji!高芝龙被人如此折辱,心中怒极,冷声道:“滚。”
可那几人见他刚烈,兴致更甚了,一个扯他的臂,一个揉他腰tun,其中一人yIn笑更甚道:“听人说,那不男不女的东西在窑子中销路不如女子广,这小美人想是在扮贞洁烈妇抬价呢,放心,待会哥哥们好好疼爱你一番,你品得男人滋味了,便什么架子都没了……”
Yin阳人律法上与男女无甚区别,可国民眼中,这不男不女的东西便是yIn秽肮脏之物,地位极其低下。活该任人凌辱的玩意,谁愿去救?且这几个公子哥又衣着华贵,想是家中殷实,不甚好惹。这小巷偏僻,过路人也少,零星几个路人见了,都纷纷闭目不视,匆匆走开,不愿管这闲事。那面具摊老板本想一劝他们莫要刁难这少年,但那几人一瞪,他又如鹌鹑般缩了回去。
几个人连拽带扯,将高芝龙逼入一小巷中。
高芝龙眼见他们yIn笑着半扯开自己衣裳,心中绝望不已,他在家中素被嫡兄嫡姐打压刁难,难得逃出那森冷的家中松口气,居然还遭此厄运,一时间,他只觉自己还活着干什么,不若咬舌死了算了。
其中一人正沿着他下身摸去,快摸到他从未被人造访过的处xue,忽地,一匹黑马从小巷那头冲了过来,将这人踢翻在地。
“骊风,都让你留情些,别踢这么狠,把这位兄台踹得一命呜呼了可怎办?他家人上门来向我索要赔款,我可得从你粮草钱中扣了。”一个听声音十八九岁的男子从那高头大马背后走了出来,黑衣黑裤,高大英挺,戴着副天神面具。
那几纨绔见了个来管闲事的家伙,只觉他坏自个美事,有两个佩剑带刀的,凶神恶煞让他快滚。
这面具人倒也没说什么,轻笑了一声,不出三招,已把这些个纸老虎连人带剑放倒在地。余下两个瞧出了这人不好惹,又见同伴被他两三下揍得鼻青脸肿血沫横飞,兄弟也来不及救了,一边放下等着瞧的狠话,一边脚底抹油——溜了。
“哈,这几个家伙真是说最狠的话,干最怂的事,”面具人感到好笑,笑完了,又关切地转过头来,对高芝龙道,“你没事吧?公子家住何处,不如在下与你一道回去?在下少来金陵,对金陵风物风情不甚了解,若是公子不嫌烦,这一路上便向在下介绍二三……”
这人明明英雄救美,却不提救人之恩,见他狼狈,还温文有礼给他台阶下,道是自己想讨教金陵风物,假此送他回去。
高芝龙居于深闺十几年,鲜与族外男人来往,头一回偷走出来,便遇到了这等男人。
这么、这么……这么好。
他面微红地应了一声,那面具人拉他上马,笑着让他坐在自己前面,身后男人宽阔有力的臂膀拉着缰绳,他心中一动,只觉此景好似对方将他环入怀中。
这一路上,面具人真问了他许多金陵人情风土之问,从未有人如此认真地听他说话,将他一词一句都放在心上,他说一句,面具人便笑着答他一句。河中曲曲一钩银月,河岸遥遥十里桂风,高芝龙被人虚搂着骑在马背上,只希望这夜永远不要尽,这路永远走不完。
可惜同行终有分别时,高芝龙不愿令他知晓自己是神官高氏族人,只与他在离家不远处道了别。高家在城外山林中,施了障眼法作挡,需得同族人才得进。
眼下是在城外山下,那面具人搂他下了马,大约明白他不愿透露自己究竟家住何处,只提点他小心些回去。山中溪流曲折有情,桂风幽幽,送香一阵,弯月浮水,静泛清光,眼前人站立月色水光桂香中,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英俊不凡的脸。
“哦,对了,其实,我方才买了只面具给公子,”那人从身后拿出副面具来,正是先前高芝龙相中的那副,“其实……我一开始便瞧见公子了,那时我见公子似是喜欢这面具,本想买来送你,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