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晔以为谢邈还要说下去,不想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住了。片刻后,这个人稍一翻身,就侧躺到了他的怀里,呼吸浅浅地拂在胸膛上,更像一只被捉住剪了指甲的黑猫,有一点默不作声、不为人知的委屈。
沈晔还是个人类时,倒是没有养过宠物。他的性情与其说是狠毒,倒不如说是天生的淡漠,什么人在他眼里,都是轻飘飘的一抹尘,就连家人也是一样,因此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玩得好的朋友,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他抱着谢邈,有那么一瞬间,也放弃了要取这个人性命的想法,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面对一个不断提拔你,却把你当狗看、屡次置你于险境的人,这种仇怨谁也不能轻易放下。更何况,沈晔对感情的淡漠,只有爱在不敏感的区域,恨,他却是实实在在地理解和记得的。
谢邈这个人,与其说是像火,能把靠近他的所有人烧伤,不如说是像一把利刃,锐利又危险,伤人的时候从不觉得自己有半点错误。
其实,沈晔在初遇谢邈时,并不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的。但到后来,那一丝微薄的好感,也在一次次死亡边缘的挣扎中,消耗殆尽。
沈晔捏着谢邈的手,揉了揉他掌心的xue位,道:“你所有的手下,都被你扔进过万魔窟吗?”
谢邈本来有些睡意,被这送命题一问,那点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沉默片刻,道:“何来此言?”
沈晔道:“我那时不过筑基修为,结丹期也不到,你就将我和谢知非带回的百千厉鬼妖魔一起,扔进了万魔窟,与里面的魔兽厮杀。”
这一关,叫做“试炼”,好似养蛊一般,只有最终活下来的那一只虫子,才能叫做“蛊”。
万魔窟里豢养了无数凶恶残暴的魔兽,都是用弱小的魔族和鬼怪饲育而成,每一只解开禁制扔出去,都将引起人界大乱。平日里往里面扔些魔族,一来是喂饱这些魔兽,二来,也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挑选可用的人才——假如有人能从同类的厮杀与魔兽的围攻中活下来,那就说明,他比这里所有的魔兽都要凶恶!
谢邈道:“我……”
沈晔道:“还有一次,我跟在你身边一同外出办事,也不知道干了什么,让你心情不好,然后你就来了一掌,把我拍到了山上,震断了我五根肋骨。”
谢邈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而且,比沈晔说得还要过分的是,他把被自己打伤的沈晔一个人丢在了荒山野岭里,自己乘上鬼鸟飞走了!不但如此,这样的事,他好像还干过不止一回,并且,不止对沈晔一个人这样过。
沈晔微笑道:“所以,我那个时候就在想,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要让你也尝尝这样痛苦的滋味,你说,如果你是我,这样对你的人现在还能活着吗?”
谢邈想也不想地道:“当然……”在沈晔的目光下,他艰难地接上了后半句——“已经死了。”
沈晔道:“所以,比起你对前任魔尊的手段,我已经很温和了,对么?”
沈晔知道,谢邈之所以会长成这幅模样,大概和在他之前的上一任魔尊也脱不了干系,毕竟,无极宫的前几任魔尊,都是出了名的凶残暴躁,对付敌人和对付犯错的手下,态度没什么明显的区别。所以,这些魔尊在位的时间都很短,死得也都很惨,上一名魔尊,是被谢邈砍了一千九百六十五刀,捏碎神魂才彻底死亡。
谢邈想起了谢如故死的时候,谢知非没有温度的眼神,内心有一瞬的刺痛——其实他早就知道谢如故会来杀自己,只不过想借此试探一下谢知非罢了。他也说不上自己对谢知非是什么态度?喜欢?厌恶?还是单纯地欣赏,却又怕他成为自己的软肋?他以为这是自己唯一能信任的人,但是因为猜疑,又亲手毁掉了这份信任和多年共处的情谊。
沈晔道:“谢邈,你原先喜欢的人,是谢知非么?”
这句话由他轻描淡写、状似无意地说出来,效果之恐怖,非常人可比。谢邈寒毛倒竖,连忙道:“我没有!”
沈晔笑了笑,道:“也是,毕竟那时,除了谢知非的剑术能得你另眼相看,其他人在你眼里,都不值一提。”
谢邈轻咳了两声,干巴巴地道:“也不是,其实,你也挺让我意外的。”他倒是识相,一看沈晔说着说着要炸了,赶紧给人顺顺毛,心里却打定主意:这魔宫是万万不能待了,等孩子生出来,还是按原计划跑路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