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听筒。
也是,他们都很了解彼此——共事将近二十年,不可能不了解。除了出身不同,年龄不同,阅历不同,他们其他方面都是那么相似,就像是两面镜子面对面,甚至都喜欢上了安娜。要是他再年轻一些,这简直就是命运故意的嘲弄。
雅各布沉默片刻,低声说道:“等您回来,我就会离开,再也不见安娜。”
说完,他的心脏忽然剧痛了一下。
这感觉是如此陌生,几乎让他有些新奇。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安娜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爱,这两种感情是如此接近,让人难以分清。也许已经接近于爱了,毕竟他和初恋女友分手时,都没有这么痛苦。
但就算是爱情,也得舍弃。
因为爱情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感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拥有的感情。
况且,安娜并不喜欢他,也不爱他,他就更加没资格和先生争夺安娜了。
谢菲尔德顿了顿:“离开?去哪里?”
“您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是我的属下,”谢菲尔德冷冷地说道,“你这么做,是想避开她,还是避开我。”
前半句话让雅各布喉头发哽,停顿好一会儿,才能正常地说话:“我不会背叛您,我会一直为您做事。”
他听见听筒被搁下,随着衣料摩擦声,他的先生似乎拿出了烟盒,抽出一支烟,划燃火柴点燃。
几秒钟后,听筒被拿了起来,谢菲尔德平静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我想知道你的打算。”
“我想减少与安娜的接触,尽量不见她。”
“为什么?”
谢菲尔德很少这样充满攻击性地步步紧逼,也很少这样每句话都让他头皮发紧。雅各布深吸一口气,本想编造一个理由糊弄过去,但就在这时,不知是酒劲儿终于冲向头顶,还是什么,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沉重而疲惫的悲意。
他想,他都这样了。
安娜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和先生去竞争安娜的感情,他在这场角斗中已经是个输家了,先生作为居高临下的赢家,为什么还要羞辱他?
想到这里,雅各布嘶哑地答道:“因为我喜欢她。”
天窗被打开,炽热、明晃晃的天光倾泻而下,谜语似的问答到此结束。
他率先亮出了底牌。
他的先生却丝毫不受他底牌的影响,继续审问道:“你喜欢她,为什么要离开她。”
不像是问他,倒像是在问自己。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身份不合适。”
“身份哪里不合适?”
雅各布发现了,谢菲尔德一定要说出那句话。
于是,他说:“她是先生的人,我不应该喜欢她。”
谢菲尔德却回答:“她不是我的人。”
雅各布头脑混乱一片,心里有些不平,不知是为安娜不平,还是为自己不平——他连竞争安娜感情的资格都没有,谢菲尔德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安娜的感情,还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开,得知他喜欢上安娜后,又专程打电话过来审问。当他压抑着羞愧,如实作答以后,谢菲尔德却说,安娜不是他的人。
他想表达什么?
安娜,对他来说,算什么?
他究竟要不要安娜,不要的话,能不能——
能不能——
雅各布深深呼吸了一下,心跳愈发急促,几乎要跳出胸膛。
——
谢菲尔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审问雅各布,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欢雅各布的态度。
他尽管对安娜有占有欲,却并不希望她成为一件物品,一件可以被占有、被转让的物品。她是被金色阳光晒成蜜褐色的少女,是充满蓬勃生机的女孩,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欲望,有漫长的生命与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她不应该像个奖品一样,摆放在两个男人的中间,让他们跟困兽似的,去斗争,去抢夺。
他没想到雅各布作为他的继承人,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不由生气又失望。
谢菲尔德抽了一口香烟,冷漠地吐出烟雾,正要开口说话,就在这时,雅各布出声了。
“先生……”他低低地、轻轻地、仿佛耳语一般、充满希望却又近似绝望地问道,“既然你不要安娜,能不能……能不能把她让给我。”
谢菲尔德没有回答。
“你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我会帮她辅导功课,让她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她想要成为演员,我就去帮她找专业演员做老师,我不会让她虚度光Yin,白白浪费自己的天赋,我会尽力对她好,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只要你……”雅各布闭上眼,浑身上下所有的热血都涌向胸腔,“只要你把她让给我。”
许久,谢菲尔德缓缓地说道:“你觉得我把她让给你,她就会喜欢你,对么。”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雅各布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