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暗处,她夜不能寐,她如同走在刀尖绳索上。
舞阳君忽然从床榻上起身,猛地扑向门口,拉开了障子,外头守夜的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太后——”
舞阳君披散着头发:“她睡了么!章儿呢!”
宫女明白她问的是谁:“即墨君已经和大君一同歇下了。”
舞阳君:“我要——”
宫女强制合上了门:“太后,外头还是有些冷风,您快回去歇息罢。”
舞阳君眼睁睁看着门被合上,她顿了顿脚步往后退,转身拖着赤脚,衣袖低垂,往空旷的宫室内走去。一个女官抱着沉睡的男孩,低垂眉眼站在廊柱边,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舞阳君认得她,这是她当年派去给魏陟做女官的氏族女子,可魏陟倒是有能力,将她的眼线,变成了自己的心腹。女官走过来,田章在她怀内静静沉睡,她走过来:“公主让奴将大君交与太后,请太后带着大君暂且离宫。”
舞阳君站定在那里,披发赤脚,盯着那孩子:“这是她的命,怎么又给我了?”
女官低头:“即墨君说,天下不会让这孩子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您。宫中情况稍有变,您死了也对局势不利,正请您带着大君暂时躲避风头。”
舞阳君眼神清明,下巴瘦出了尖,她曾经让多少人艳羡向往的一头漆髹般长发,如今以夹杂白发,她顿顿往前走了两步,衣衫拖动,嗓音微哑,忽然道:“他来了?她好大的胆子?”
女官:“他来了。公主说,若不成,您挟齐王于琅琊复立,庆氏虽有无数黑影,却不够能登堂入室,您仍然能保全。”
舞阳君拔高音量:“没有轻重的孩子!她以为她自己是什么?没有把握就敢——”
女官胆大打断道:“您也不是事事在握,她把握住了您没注意到的事,不是么?”
舞阳君歪头看向女官,半晌似乎神色难辨的轻笑一声。
舞阳君接过田章,这孩子露出了在他亲生母亲身边才有的恬静睡颜。
她脸上神情怔怔,一时让人分不清她是疯了还是没疯,舞阳君抱紧孩子:”我们这对母女……”
第235章 文王有声
舞阳君抱着孩子坐上了马车,女官亲手将车门合上, 对车夫一点头。
舞阳君身边有两个宫女相伴, 她还带上了勿望。勿望跪坐在昏暗的马车内, 他侧耳听着两个宫女跪坐在马车的车门处。
舞阳君开口道:“孩子应该是服了些草药, 才这样昏睡不醒罢,她也很怕孩子吵闹。”
勿望许久都没有听到舞阳君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条理清晰的话了,他有些吃惊。
舞阳君:“你很惊讶?不必想太多,我已经真的老了……或者被毒的差不多了。”
勿望声音颤抖,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似的往车壁的方向缩了缩,想要与舞阳君保持距离。但那只手明知他害怕却非要亲昵的伸过来,她的指甲已经许久没有染红色, 手指显得很苍白, 从他眉心滑下去, 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
勿望屏住呼吸。
舞阳君:“你知道她怎么下毒的么?”
勿望拼命摇头:“你说即墨君毒你?怎么可能?”
舞阳君花白的头发已经被宫人随意挽起,她这会儿将田章放在一旁软垫上,伸出手拆开自己的发髻,将玛瑙簪子放到一旁, 她似乎很喜欢这簪子, 以前也常用,此刻望着簪子,也有些走神,一边回想着什么,一边伸手仔仔细细给自己拢发。
她声音轻柔微哑:“我本来也不信。不是觉得陟儿不会毒我,而是觉得她没什么下手的办法。我也知道自己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不行了。后来还是因为章儿一岁多点了, 本来不能吃这些饭食的章儿可以开始尝一点不太用咀嚼的食物,我有一次要给章儿喂藕粉蛋羹吃,她脸色立刻有变化,我才感受到的。那时候我就不停的把章儿抱在身边,把自己的东西喂给他吃,结果那段时间内,菜品就迅速有所改变。”
勿望骨子里隐隐打了个哆嗦。
舞阳君为了试探魏陟,愿意当着她的面,将可能有毒的食物喂给一个孩子。
舞阳君偏头笑起来,她以手为梳,轻轻拆开发尾打结的地方,叹气道:“当年我的头发怎么可能会打结呢?你还记得么?你很喜欢我的长发,可是你因为动手摸我的头发,却挨了罚。你那时候很伤心呢,还天真的问我,是不是我根本不爱你。”
勿望脸上显露出一种极为微妙的神情。
有些仅剩的美好回忆因之后的落差,在他心里一个个发酵,鼓成了脓包,被她两句话捅破,他显露出痛苦、恶心与不敢表露的复杂。
舞阳君没有将这话扯的太远,车马颠簸,他们还没出城,虽然深夜,但临淄的夜肆开的很晚,路上行人车马不少,欢声笑语也不远。
舞阳君继续道:“我当时猜过是藕,后来也猜是别的食物,等我想要更换膳房的人时,发现她对宫中控制的已经万分全面了